封随看着落地窗下灯火通明的城市,他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爸妈,对自己和封尤,云泥之别。
小时候母亲说,自己未来得帮父亲打理公司,要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全用于学习,不需要多余的情绪,不能分心于任何不该有的感情,随时随地需要保持绝对的理智,必须麻痹自己不能去奢求看起来有些凉薄的亲情。后来大些了,母亲告诉自己,必须要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自己需要一颗七窍玲珑心,得狠下心对所有事情,包括自己。
自己一直不停学习,直到十岁,母亲说可以奖励自己,拥有一个放松的玩具,母亲带自己在孤儿院里选了林怜。林怜到家的第一年里,母亲说其实自己还有个弟弟,身体不好住在国外,现在终于可以回来陪自己。
名义上陪自己的弟弟,大多数都被母亲、父亲哄着,抱着。他们带着他,去自己从未去过游乐园;从未感受过的,一起他哄着吃饭;亲手教他弹钢琴,晚上一起上楼洗漱,一起对自己说,晚安。
封尤第二次见林怜,母亲说弟弟又病了,去国外了,父亲母亲不仅不让自己去看封尤,还一起去了国外陪封尤长到十七岁。
今天之前,自己对这个弟弟,都是心甘情愿给他所做的任何事擦屁股,父亲母亲很爱弟弟,自己看得很明白。可,封尤的话,在商人习惯性思维里,这是危机意识在提醒自己,或许,父亲母亲真的会抛弃自己。
封随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在失去越来越透明的亲情。想一直等下去的人,突然明白,爱,不能靠毅力。
封随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儿没有做好,自己接手公司以来,兢兢业业,封家的产业蒸蒸日上,商绩、版图在扩大。
一个成功的商人,在所有事情冒有苗头时,会立马分析出利与弊,自己取胜几率,利益,需要最大化。如果,封随忍不住设想如果,父亲母亲真舍弃自己,自己会拱手相让吗?
封随即刻得出结果,不会。封随从不投降,没有援手照样能站得漂亮,骨气这东西,与自己浑然一体。越怕什么,就越要去面对,永远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才是封随。不论顺流或逆流,必须抬头。
鸡才报团取暖,真龙只会遗世独立。
窗下万家灯火,曲射出落地窗上的黑色孤影,林怜,现在在干嘛?
封随推开门时,林怜乖乖坐着,目不转睛盯着墙上方方正正的小黑电视,张国庆坐旁边研究不甚熟悉的老人机。
“熊大,熊大,你等等俺,你等等俺呀!”
“信息,多媒体…”
“熊,就应该有个熊样!”
“音乐、号码簿…”
“诶?大少爷!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张国庆迎上封随,接过大衣拍了拍,“晚上那么冷,大晚上过来干嘛,老头子我陪着林怜你还不放心啊,吃过饭没有?”
林怜听见张国庆喊大少爷,没敢看封随,连忙从独凳上下来站着,白天的不快回忆压制住想偷看的心,局促不安的在原地杵着。
“吃过了,张叔,您回去吧,今晚我在这儿看着他。”径直走过张国庆,坐在林怜独凳旁。
“说什么混话!林怜又不是犯人,看着他干嘛,”瞪封随一眼,“那我把本子留下,你得空好好看看。忌焦忌燥!忌心情波动大!”张国庆想着自己确实是得回去拿些换洗衣物过来,让孩子父亲在这儿陪陪林怜也是应该的,抖净大衣上寒气,“衣服我给你一并放这儿啊,明儿早上别忘记穿,大早上的寒气重。”
“我知道,张叔,您去吧,司机还在楼下等着您呢。”
“行行行,那你好好看看本子上内容啊!别老是吼林怜,真是的,忌焦忌燥忌心情波动大同样适用你!”门合拢之际又快速弹开,“林怜早点休息,孕期多注意睡眠质量,老头子明天早上来给你俩带好吃的啊。”
封随没说话林怜也不敢私自应张国庆,搓着衣服下摆
“刚刚看什么呢?”
“封、先生,我、我不知道,叫、叫什…”林怜没得封随口令也不敢坐,盯着脚尖,小小声的回答封随。
“不知道还看那么入迷,我看你整个人都快钻进去了,盯着就盯着,没看过动画片?”
“我,我没看,过…”
“哟,还学会骗人了?你小时候,在老子家里看那两年是给狗看了?”站着汇报工作似的,又低着头不看人,上手捏住林怜脸,轻轻甩了甩,“小骗子。”
“没,没骗人,我,我真的,没看过,这个,我,我不知道,名字”林怜怕封随真觉得自己又骗他,着急想解释,脸上手指捏着脸,本就说不太清楚又忍不住结巴。“我,我…”
“没看过就没看过,说半天也说不清。还说要去外面住,去外面住都没人愿意听你说话,慢死了。”捏完又嫌弃似的,抽出方巾故意放慢速度,仔细擦了擦手,扔进垃圾桶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
“行了,坐好,允许你看会儿,一会儿滚去睡觉。”
“谢谢、谢谢封先生。”林怜看见封随丢进垃圾桶的方巾,想和他说自己下午洗过澡,不脏的,可又怕封随骂他怎么洗也脏,加上说话慢还结巴,更没有勇气开口。小心翼翼的坐着一点凳子,悄悄偷一眼封随放在膝盖上的手,迅速移开余光,假样看着小方块电视,看着看着渐渐入了迷,旁边火热的打量目光似乎消失不见了。
封随丝毫不回避的看着林怜,努力挺直看电视的背脊,凸出的蝴蝶骨,才洗过而蓬松的头发,粉红的耳廓,小巧的耳垂,双手乖乖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看到好笑的地方轻轻弯曲的眉眼,嘴角温柔的笑如枯树生花,被父母抛弃寸草不生的心,无人诉说的孤寂,春风吹过,焕然如新。七零八落的自己仿佛被温水包裹,在慢慢融化后重塑自己。
“熊大!光头强又来砍树嘞!”
“果然是光头强,看我怎么收拾他!”
“又是你们两个臭狗熊,别跑!给我站住!”
“好看吗?”
“好看,”林怜沉浸在光头小人追两头胖胖熊的过程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封随坐在旁边,“啊?好、好看的。”
旁边人回答完又低下头,笑容也不见了,放在膝盖上原本松弛的指尖,倏地握紧膝盖上薄皮般的裤子。“幼稚。”
“对不起,我,我,不看…”
“我说这动画片幼稚,又不是说不让你看,紧张什么。”
“我、我…”
“还看不看,不看关了!”怕个什么劲,真是,难不成自己还能在他怀孕时打他吗?再说,只在小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动过手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在怕。
“看、看的,”林怜知道封随真会关的,急促又不敢太大声音,也不敢露出脸,怕封随嫌恶心拒绝自己,捏紧薄裤鼓起勇气乞求封随,“可、可以吗?封、封先生。”
“你他妈看啊,再看十五分钟,滚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