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朝在国外留学这三年,没有一刻不期待与弟弟岑夕的重逢。
但是回国那天,柏岑夕并没有来接他。
夕阳的光映在车窗上,微信发出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修长的手指打了几个字,犹豫了一下又删掉,岑夕的聊天页面冷冷清清,往上翻的寥寥数语也是很久之前的了,少言寡语得有些疏离,柏朝替他想了很多借口,也许是高中学习太忙,又也许是不适应时差,一年两年如此,到了第三年就习以为常,距离有时候真的会消磨掉人与人之间的一些东西。
听管家老赵说,岑夕高考发挥得不好,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继续上学,他找了工作,搬出去住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陪母亲吃顿饭。
柏朝皱眉,靠在汽车真皮座椅上的后背不自觉挺直,问道:“他才多大?怎么不和我说,母亲不管吗?”
老赵手握方向盘,将跑车开得四平八稳,叹了口气道:“二少爷是个成年人了,又不是夫人亲生的,确实不好管,夫人知道少爷素来和二少爷不亲近,就没有告诉您。”
柏朝和柏岑夕确实不是亲生兄弟,岑夕是柏家收养的,来到柏家的时候已经十岁了,柏朝还记得初见的时候,那孩子很安静,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衬衫,抱着书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看到有人过来,眼神闪过一丝惊慌,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
柏朝也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执意要收养这个孩子,外界甚至有传言,说岑夕是母亲的私生子,父母为此争吵不休最后以离婚收场。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便宜弟弟,柏朝确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起初像是邻居一样,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后来......
柏朝尚在愣神,妈妈的电话打了过来。原本妈妈是打算在家里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柏朝接风洗尘,但临时有个重要会议要开,就把接风的时间定在周末了,正好那时候岑夕也会回来。
柏朝看了眼日历,今天是周四。
柏朝的母亲纪芝是兰芝玉树珠宝品牌的创始人,年轻的时候是个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女强人,做事风格说一不二,就算和丈夫离婚也不妨碍她将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送柏朝出国留学,也是有意培养亲生儿子做自己的接班人。那些关于私生子的流言蜚语柏朝没有真的相信过,但是母亲对于岑夕的管束确实疏忽,到了有些放纵的程度。
纪芝:“小朝,关于岑夕......妈妈希望你能真的把他当亲弟弟看待,毕竟是兄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
柏朝:“嗯。”
纪芝叹了口气,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遥远:“我没有那么歹毒的心思,要故意养废一个孩子,他上不上学只能自己决定,等他自己想明白吧......现在说这些也许太早,但我给他留了些产业,他就算一辈子不上进,也不愁吃穿。”
柏朝:“嗯,我尊重妈妈的决定。”顿了一下,他开口道:“妈,你和爸爸分开也好几年了,要不要考虑复婚?”
电话那头的妈妈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道:“那个糟老头子,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柏朝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自己出国这几年,爸爸每周都会发邮件过来,格式规整得仿佛工作邮件,除了关心自己,还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妈妈的事,这两个人住的地方只有半个小时车程的距离,却谁也放不下面子,把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当传话筒。
纪芝:“跟那个糟老头子说,周末来家里吃饭吧。”
柏朝:“好,我会告诉爸爸的。”
“糟老头子”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短:“收到。”
随后又发过来一条:“欢迎儿子回来。”附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柏朝打开社交软件,找到了柏岑夕的工作账号,高中学历找不到太好的工作,这崽子靠着一张好看的脸签约了影视公司做演员,艺名就叫岑夕,在几个小成本网剧里跑过龙套,流水线的廉价古装造型,全靠一张白皙干净的脸撑起来,演技尚且青涩,粉丝不多,都是冲着脸来的。
柏朝有一种自己私有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的不悦感,关掉了视频。
“赵叔,今天不回家了,送我去商厦那边。”
沐霖传媒这家影视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柏朝恰好认识那边的一些朋友,轻而易举打听到柏岑夕所在的剧组今天杀青聚餐,地点在龙城商厦那边,包下了一整层的宴会厅。
柏岑夕多喝了两杯酒,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摇着头表示自己不胜酒力,却还是有人端着酒杯凑到他的唇边,他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又不好当面拒绝,醉得局促且不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倒酒时的小动作。
“我看好你啊岑夕,很有潜力的小伙子,以后一定能红!”
“下部戏的男二很适合你啊岑夕,约个时间来试镜吧!”
“谢谢......”岑夕已经认不出说话的人是谁,也许是导演,有也许是制片人,这场合实在是吵闹,灯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感觉很烦躁,也很热,推说要去洗手间,站了起来。
制片人的目光追着柏岑夕的背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小岑喝多了,年轻孩子这酒量还得练啊,哈哈哈一会我先送他回去,你们继续......”
晚饭他没吃太多东西,灌了几杯酒,洋的啤的分不出种类混在了一处,烧得胃里难受,嗓子又很干涩,柏岑夕伸手扯松了衬衫的领结,对着镜子掬了一把水洗脸,却依然缓解不了那种钻心的烦躁。
灯光在眼睛里散成斑斓的光斑,镜子里的人仍是一张少年面孔,生得白皙精致,挑染成深蓝色的头发,刘海垂下来挡住眼睛,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衬衫的领口敞开着,有些长的发梢扫过锁骨,岑夕双手撑着洗手台,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席卷了全身,喘息逐渐加重。
是......低血糖犯了吗?他模模糊糊地想。
“岑夕,你怎么了?”
“为什么不回家。”
柏朝将整个宴会厅找了个遍,最后在洗手间找到了人,一把将几乎要贴在墙上的柏岑夕拉了过来,本想质问一番,却惊讶于对方身体的软绵无力,随即心头火起,这崽子真是出息了,自己身体什么样不知道吗?竟然敢喝这么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