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律坐在帐中,已然无半分醉意,把玩着酒杯,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皇太子帐中抬出了一架屏风,用黑布盖着,说是太子醉酒试刀,砍坏了屏风。”
“试刀?”旁席上,阿术鲁捋着山羊胡,轻叹一句,“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英武。”
呼延律朝那兵卫摆了摆手:“下去吧。”
如今帐中只余呼延律与阿术鲁,两人对视一眼,不言自明。
几日前,北夷朝中突然传出一则流言,皇太子书房内有一暗室,暗室中别无他物,皆是一人的肖像。
大梁三皇子江衍舟的肖像。
此次出征,皇太子突然提出随军,第二日阿术鲁便在军中见到了那张生面孔。有暴毙的阿科勒在前,二人伴驾蛮王三十余年,就算平日行事再无端,也都是人精,不会瞧不出此后的暗潮汹涌。
呼延律将酒杯掷在案上,抬眼看向阿术鲁,朝中皇子党争多年,二人身为蛮王亲信,从未倒向任何一方的阵营,今日之后,怕是有了决断。
阿术鲁轻捋山羊胡,叹道:“狼王已老,自有虎视眈眈者取而代之——”他话锋又一转,一声轻笑,“只怕谁也想不到,当年的灰眸弃子竟成了最后的赢家。”
军帐中,灯火晦暗。
仅着一件中衣的人发丝还淌着水渍,敞着衣领倚卧在书案之后,露出的胸膛上是大片可怖的刺青,面前的书案上赫然是一幅刚刚完成的丹青肖像。
手指在画上人昳丽的眉眼上轻轻划过。
这世上竟有人真的妄想以鱼目混珠。
可笑,当真可笑。
他阖了阖发红的眼睛,眉目间带着几分疲态,他又抬手在画上人的乌发上流连。
他与江衍舟已有八年未见,所有的画作只能是依照记忆里那人容颜进行想象,想象他如今是这般的长相。
过往他朝长生天祈求,向诸佛跪拜,只求能在梦里见那人一面,却从未得偿所愿。
为何,为何近日那人却又频频入梦,还都死状凄惨。
他睁开眼,手指落在画上人的唇角,朱砂的染料晕染了他的手指,他握紧拳头,再张开五指时,手心也印了一道红痕。
在每个梦魇的最后,他孑然一身,独坐暗室,用狼牙刃割开手心,用血肉供奉一盏虚无的安魂灯,向长生天祈求那人来世长命喜乐。
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安于此呢?像个可怜虫一样居于一方暗室,向虚无缥缈的神佛祈愿?
他会把那人抢过来,藏起来,让世间所有的暗箭明枪不能伤其分毫。
所以他来了,他来抢了。
铁甲城,三皇子府。
夜色已深,唯独书房灯火通明。
段侍寒跪在书案旁,替书案后披衣沉思的人挑明有些晦暗的烛光。
江衍舟垂眸看着案上的舆图,图上以铁甲城为核心,辐射周边六城,将北疆边城织成一张密密的网。
太快了。
北夷骑兵会再起战事,他早有预料,也做了准备,但却过于快了。
大雪刚过,主帅阿科勒暴毙,北夷骑兵就算是铁打的也要休整。
是什么加快了北夷骑兵的步伐?
是年老昏聩的蛮王,还是……
他的手指轻点着舆图上的潼关,思绪深沉,在脑海中将往日所知的情报尽数搜罗。
北夷皇太子,灰眸,断眉,幼时曾于大梁为质,八年前还朝,五年前名声鹊起,行事阴狠果断。
这样一个人,会为了逞一时之快,堵上感情凉薄的蛮王对他的信任?
萧雁却。
江衍舟睁开眼眸,落在眼中是书案上明亮的烛火。
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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