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擦拭身体的时候方便,我把上半身披着的病号服脱了下来。
经过一番激烈运动,身上汗水淋漓黏腻不清爽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很想进病房自带的盥洗室去冲个澡,不过脖子上的固定器让我打消了想法,只能继续用温凉的水打湿毛巾往身上擦。
当我擦到后腰的时候,手被握住了,毛巾被身后的人拿走,开始细致温柔的擦拭我的肩膀脊背。
我放下手,任身后的人动作,抬眼看向对面窗户外,在室内明亮灯光照射下显得越加漆黑的夜景。
透明的玻璃暗沉的反射出我赤裸的上半身和背后裴七已经恢复正常的模样。
瞧他静谧清冷的面容,仿佛刚刚那一场激烈的性爱只是我无端刺激的性幻想,一场醒来就该消弭无踪的春梦。
如果他不是什么都没穿,赤身裸体的给我擦身的话。
我:“你不先穿衣服?”
裴七淡淡的说:“帮你擦完身我就直接洗澡了,干嘛还要多一个又穿又脱的步骤。更何况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全身上下你哪没看过?也用不着避讳什么。”
说的也有道理。
我转移了话题:“这家属于郑叔的私人医院是开在哪的?感觉周围并没有其余居民住房,不然窗外也不至于黑成这样,一点灯星子都瞧不着。”
“医院是临海傍山而建的。”裴七顿了顿,将我脊背擦完,毛巾放水盆里搓洗拧干,拎起我的胳膊给我擦手臂,“郑叔的医院不是面向普通人的,位置自然越隐蔽无人越好。”
我沉默,胸中怒火腾燃。
毒犯也好,黑恶势力也罢。他们带给普通人的只有血和泪的灾祸,他们的利益全部建立在他人的生命和痛苦之上。
这群择人而噬凶恶狠戾的鬣狗,将人身上所有价值榨干就连只剩最后一具腐尸都要拆吃入腹的秃鹫。他们相互之间倾轧争斗再怎么死伤都是活该,我巴不得他们同归于尽全部死绝。
可这世上就是有为了庞大的利益或者别的什么需求,而站在普通民众对立面的存在,去帮助这些吃人血馒头而生的势力。
这些存在是医者郑叔,是显赫的政要,是唯利是图需要非法势力插手构陷他人,打击竞争对手摘干净自己的奸商……
他们共同团结起来,为这些不容于世的势力,营造了喘息苟且肆意生长的环境与空间,纵使我们警方再如何清剿打击,始终无法将其彻底覆灭。
所以我非常清楚,即使这次禁毒行动顺利,瞿震手下的贩毒集团被剿灭,刚子的二五仔计划成功,本市黑恶势力元气大伤,让扎根本市扫黑除恶专项小组的同僚抓住机会将其一网打尽。未来依旧会有别的势力取代他们继续作恶,还是会有无辜的普通人被戕害,原本光明充满希望的人生倏尔跌落地狱从此水深火热再无安宁,甚至因此连累亲朋好友的性命。
毕竟目前社会整体还在发展进程中,社会资源注定分配不均的情况下,总有人生下来要遍尝苦难。其中又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坚守本心,坚持自我奋斗给自己谋出路。一旦受不住庞大利益的引诱,或者在奋斗路上被更大的苦难击垮,踏上一条鲜血淋漓的不归路,轻易一个念头的辗转,就不知多少人要为此陪葬。
警方的禁毒扫黑行动在未来依旧要无休止的进行下去。
正因清楚这样的局面,我对身为缉毒警察的未来前景不抱丝毫乐观,甚至明知没有资格却仍旧扼制不住,要对我的前辈、同行以及将来的后辈们产生悲悯的情绪。
但我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有些牺牲总要有人去践行。身为一名人民警察,如果不能站在广大人民群众身前,为他们的生命财产负责,让正义得到伸张,那么警察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大哥虽然没说过这些话,他总是温和沉静的,默默被所有人依靠,却完美继承了父亲的遗志,身体力行的践行着父亲的话。想来,他是无比认同父亲的。
我尊重父亲和大哥的信念与理想,为他们不畏牺牲勇于直面黑暗并与之抗争的选择既骄傲自豪又揪心痛苦,可说到我……
我曾对自己进行剖析坦白时,不止一次的表露过成为警察的初心是复仇。
父亲和大哥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他们的命运即使我那时还小也隐约有了预测。只是亲人的逝去即使有了预料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会肝肠寸断悲痛欲绝,而母亲遭受不住这份悲苦郁郁而终,是让我满腔恨意汹涌肆虐的催化剂,是母亲的逝去让我下定决心毅然决然踏上了父亲和兄长走过的路。
不过在警校潜心学习,分配到警队参与行动的时候,那些以前只是耳闻,如今却是亲眼见证的苦难,再加上前辈与同事们热诚奉献的精神,也在时刻感染着我,我才逐渐转变了思想,想要达到父亲与大哥那样的思想高度。
但现在,我做不到了。
仇恨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注定无法完全抛下个人为大众全身心奉献。
不然当初即使知道李晟的私心,我也应该在李晟提出牺牲【沈冬】的计划后,确定这能拉快整个禁毒任务的进程,缩短耗时,而甘愿自我牺牲成为疯狗脚下的一块踏脚石。
如果我的父亲或者大哥面对这样的事情,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如果前世一开始就知道【沈冬计划】,尚存一丝天真的我,也会慨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