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蔚川好容易挨到弱冠,出宫开府别住。
当今帝王生母庄皇后早殇,打七八岁起就在余淑妃膝下抚养长大,视余淑妃为亲母,可惜淑妃是番邦女子,不得正位中宫。
不过她本人极洒脱,素来也不在意这些,只向君王讨了恩典,说她部落里历来以母为尊,也便教余蔚川随了她的姓,堪称大梁开国以来第一人。
小王爷身份尊贵,人品贵重,极得君王宠爱,自小拘在宫中,悉心教养不说,甫一出宫,便加封一字并肩王,封邑楚地,享万户食禄,逢大节庆,王府若有其他开销,宫中还有贴补。
别说养皇子,便是养公主也少有这样娇惯的。
余蔚川领了旨谢过了恩,出了宫是觉得哪哪都新鲜。
这夜华灯初上,整座洛阳城灯火通明。
余蔚川素来翻画本子里说,这世上最销魂的去处莫过于秦楼楚馆,然而他被管的严,不过平素兄长替他排遣一二,却也只是弄弄他后面,不许他泄身。
美其名曰,血气方刚之人,最要戒色。
他悄悄溜到后院教马夫套了一辆不打眼的马车,去了洛阳城中最大的一家秦楼,望春园。
这是个戏园子,专做些皮肉生意,园子里的姑娘小子,一个塞似一个的好容颜。
余蔚川甫一进门,便有一身脂粉气的老鸨子热情地迎上来:“这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罢,不知是要在大堂听曲还是上二楼包厢……”
老鸨子欲语还休,暧昧地转了话题:“若不上包厢,咱们今儿大堂上唱的是折子戏,贵妃醉酒,近来东都城里最红火的名角蒋晗净也上台,尚有雅座——”
“不必了……”余蔚川打断了老鸨子,刚说了三个字,羞的脸蛋像涂了胭脂一样红:“我要一间上好的雅间,本……我、我想听曲,劳烦……”
余蔚川讷讷地,再也说不下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又有一些胆怯。
老鸨会意,抬手召唤来一个小幺儿,吩咐道:“带这位小公子去天字号上房,叫抱琴和莺莺进去陪着。”
望春园的厢房分“天地玄黄”四等,天字号上房为最佳,内里比起宫里的殿宇,也不差什么。
余蔚川刚坐进去,一排水葱一样的姑娘传菜上来,这里的厨子比起御厨自然差的远了,余蔚川对这些菜品也没有什么兴致,一心等着陪他的姑娘进来。
抱琴双十年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端庄优雅,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衬的她脖颈修长,她双臂之间环抱了一把用金粉描了图样的凤颈琵琶,仪态比起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小姐也不遑多让。
莺莺身披粉纱,十五六岁的年纪,甜美的笑声跟银铃似的,乌油油的头发插着一水儿的发饰,繁而不乱,笑容洋溢。
两位姑娘一起对着他盈盈一拜,各有各的长处,谁也不曾逊色于谁。
除了小时候伺候他的宫人,余蔚川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什么女子。
小王爷心血来潮,学着画本子里的样子,拉着抱琴,凑近去尝她嘴上的胭脂。
莺莺先是一惊,随即柳眉横竖,一根手指戳在余蔚川胸口,阻拦了他的动作:“呸,好不要脸的登徒子,我和我姐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你这般却是要作何?”
余蔚川晓得她误会,连忙解释道:“妹妹误解我了,我没有想那里头的事,只是见抱琴姐姐嘴上的胭脂好看,像山里红,所以才想着尝一尝。
莺莺收回葱管一般的手指,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原是这样,瞧你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莫不是屋里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怎的如此纯情?”
余蔚川被打趣儿,只羞赧地脸红低头,不说话。
抱琴轻笑:“既然公子提到了山里红,那我们姐妹便应个景,偷懒为公子弹唱一曲‘桃李争春’。”
——
这厢风暖脂香,皇宫那厢太极殿御书房中,暗卫跪在下首,细细地向傅晚舟禀报余蔚川的行踪。
傅晚舟眯起眼睛,唇边勾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你是说,小王爷他去了望春园,还找了两个姑娘进了天字号厢房?”
沐英从小跟在傅晚舟身边,算是和这位主子一同长大,傅晚舟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都清晰地知道。
陛下狎玩小王爷的时候,他其实也在场,只不过小王爷从来都不知道。
沐英私心里觉得这样是乱了伦理纲常,一边又想到余蔚川魇足的神情,转念又一想陛下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只觉得作天作地的小王爷,这回真的要惨了。
“主子,可要奴才派两个人,到望春园将小王爷请回来。”
傅晚舟手中朱笔起起落落,又批复了一道请安折子:“不必,着两个得力的人看着他,务必将他今晚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呈报给孤。”
“人定时分你再亲自去抓人,从西角门入,孤嘱咐子昂给你们留门,别惊动了羽林卫。”
“若他问起来,你只说孤要他小心紧着皮便是了,旁的,休与他多饶舌。”
“三更时分,你将他带到太极殿正殿,早传按察司太监六人,备好毛竹大板,浸在盐水里。”
——
余蔚川在望春园里同两位姑娘寻欢作乐,没到两个时辰,一整壶西域贩运来的葡萄酒便全被他喝干净了。
平素学里管的严,他每天得早起去师父那里点卯,师父不许他无故饮酒,又常以为酩酊其处最鄙。
若敢偷喝,只先罚他跪在风口里散了酒气,再罚他自己用木板子掌嘴十下,一边打还要一边问自己,下回还嘴不嘴馋,还偷不偷喝酒了。
今儿喝了这么多,余蔚川已然醉了,忍不住在想,如果今天他喝了这么多酒的事,被师父知晓了,会怎么样?
余蔚川左边搂着抱琴,右边环着莺莺,止不住地高兴,他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但一直在看守他的潜龙卫知道,小王爷他啊,只怕马上就要乐极生悲了。
人定时分一到,房门被准时叩响,余蔚川给伺候的小幺儿使了个眼色让他开门。
喝醉了的余蔚川仔细辨认了一下来人,半晌才从脑子里扒拉出一个人名和这人对上:“沐英,皇……兄长让你来的么?”
沐英同他调笑一句:“呦,小公子还记得家里有个兄长呐!”
余蔚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