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贰佰叁拾玖:“你不会……这不行!万一他比江宴先发疯呢!”
静穆观天,雕青莲于火海之中艳极怒盛的各尊漆血龙骨虚座。
他的身躯四肢极其冰骇,不受控制地折膝,于梵梵荼荼的馥郁香气间跪入虚座上的莲作蒲团,钟声浩荡,欸乃渔音呼呼,风声如水亦如点月,众神众佛跟列其后,只待听那恍若中吕肃音。
“天——明——”
座上之人只微露一角下颌。
一身秀逸雪白,一骨清秀。他闻言淡漠抬起长睫,从远处浮动的金葛云流、暮暮飘渺水波之间陡然瞥见人间灿烂万丈,金光漫境。
那是太阳升了上来,一切蝼蚁生息要开始了漫长的苦难。
梦截至此处,已是水转池塘的困窘之态。可谢临歧极少做梦,尤其是梦见很久很久以前在天上的时候。他原本梦境之中有几分气力是可控的,但此事又太过的蹊跷,他便忍耐着最近愈发好的性子又细细的观着,兀自抚指节、面上冷笑与淡漠相互交替了起来,盖因众神众佛因某些原因皆是排位于他身后的,所以他此番精彩多动的神色大抵也只有天帝能看见了。若是符鹤亭望见了,必定大喜,他家世子山神竟还能有这些神色变动,简直想要举宴一番。
谢临歧观这出粗糙的戏已至忍耐的极限,扣动修长如雪的指尖,就要毁去之时——
他方才感悟的到,这一场原来并不是他虚造的记忆。千年之前,万年之前,他还是一个桀骜秀挺的小小少年,意气满风灌,天帝又是刻意地培养他愈发冷淡傲岸的脾性,他已能独自去上天上的朝会之时,身侧一个相围的神仙也无。
关于这段记忆他却是模糊的可以。思来想去,多半是眼前那个瞧不清面容的帝王刻意消去的,目的不言而喻。
此刻他恍若回溯,但却迷迷糊糊,朦朦胧胧,身姿也是比原先的自己长了几乎半个身子的高,凝结了全身的气力与警敏,跪在蒲团之上听大道长篇。他的身后便是瀛洲当年的生佛掌门,慧明。
慧明还未瞎盲双眼,面瞳俊秀如春,双掌合十作梵法手势。他一身锦绣披肩袈裟垂至肩下,温和自在的转动嶙峋瘦骨上所挂的一串明珠菩提,唇边笑意浓郁。
谢临歧当年与瀛洲佛门有过几次佛缘,自然也拜见过慧明几次。
如同他当年根本不能理解,慧明为何会选择与他结善缘一般,慧明却成了如今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神仙。
他说他什么都好,就是眸中太空。初时少年不解,那青年梵僧一头如锦青丝披泄,淡淡的摇头,眼神坚定温和,只用轻巧挂着一排明珠的手,隔空点了点他的心。
他那里是空的,自然眼睛也是空的。
恍惚又是一阵疾速飞流的各色霞云与光色,他再次困顿开眼,却是更早之前的一段记忆。
脊骨生反骨的少年不甘仰面,双瞳欲燃星星不息野火,诘声怒问:“你未曾赢我,凭什么这般对待我?!”
风雷鬼魅丛生,天上一道暗门有天光闪烁。那人的声音仍然带着永久不褪色的枯嘶,“你生来就需服我。无论输赢。”
他脊骨挺然如新枝,胸臆激荡千里浊水与茫茫海烟,昭示蓬勃的反心。他们这般陌生的可怕。
是了,谢临歧却是忘记了,这些人当年都曾是他。只是如今的他自己,在那人、在天道的巨掌之下,渐渐磨砺成一只无爪的虎罢了。
谢临歧的唇边浮现一抹残忍不甘的笑,梦中远远望去时只堪道这少年郎眉目风气秀俊、风仪亭亭,哪知近了,却是清冷如疏懒枝上的一线杀机萌意,转而在他似笑非笑的唇角旁滑去。
天已大亮,梦境不复存在噫,可他却是要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