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念叨了许久,襟怀满是冰冷的鬼气,说出的字音也是泛着白雾的。
临近了,那少年侧着在檐子里狐疑地秉着清澈分明的眸凑近,冷不丁地撞上一双清丽天真的眸,问道:“你在念什么?这般久。”
江迟悻悻的道:“超度的十九字真言。”
他淡淡的睨了睨被他身上不知名气息骇到角落的鬼魂,勾了勾唇角,却又消失不见。
“不必这么认真。他们死后也入不去地府的。反倒是你,真的下定决心让我带你去那种鬼地方?”
江迟望着他,“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呀。偷偷的从魏国公府逃跑,瑶姬不会放过我的,凭着她的地位与实力,找遍整个洛阳兴许都不算难事。所以,还不如消失掉,去学学本领,万一以后被她抓到还能挣扎挣扎。”
他面有难色,眉宇郁翳浅浅。“可你的身份,你自己也该清楚——不会有多少神仙愿意见你的。”
江迟淡淡道:“神仙不行,那就魔头。魔头再不行,那就恶鬼,天下之大,我便不信有人能不收我。”
檐子颠簸,素帘外甚至还能听见清晰明朗的聒噪碎碎音,如巨大的浪将她的话转瞬吞噬。
“兴许,真的有个人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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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迟还想问,他却不肯说了,淡淡的垂下鸦睫将帘布放下,而后道:“我与你见面才不过四次,你就这般信任我这个陌生师兄,甚至取你命你也不害怕。既然如此,等到你学成之后,回洛阳找我罢。我叫裴星语,还俗的名字,你日后,记得来找我。”
江迟一双清澈的眸定定的望着裴星语,望着他不似常人的绝艳的魅丽容颜,干脆道:“好。裴星语,裴师兄。”
他的一双手,嶙峋的骨节格外的长,这本应该是寂寥夜间最适合擒取旁人性命的一双好手,此刻正泛着莹莹的素光,像极了苍弱书生操笔的无力修指。
他本来应该用这双手了结掉她的命的。她很好杀,现在又不是觉醒之时,死了也就只有瑶姬会短暂的心疼一阵——她要拿她的命顶替掉江宴的命。
可那一夜……
江迟挥手招了招蜷缩在锦巾下的一只童鬼,两指屈并兀自耀着乳金的安抚光辉,替她扫去死去的阴霾与作鬼的戾气后,她的眼眶之下陡然又青烈一层。
瀛洲的佛法,就是这点不好。
裴星语垂着鸦色如烟的长睫,讽刺的笑了笑。
太过能共情,又会太心疼。但那些痛楚最后通通都会落在瀛洲佛人的自身上,成为每一个皈入佛门的佛人一辈子也不能痊愈好的伤。毕竟,她祛除一个魂魄的怨念,只是收容了一份惨淡的人生,一个佛人通常要学会洁净掉上千个人,而那些不可究的痛苦最终都会沉甸甸的压到她的脊骨上,成为她致死的伤口。
佛人怜悯众生,却学不会怜悯她自己。
分辨不出的喧腾人声仿佛是沸了的乳汤,蛮横却又自私地浇灌着每一寸有神有佛的土地。
独属于瀛洲的佛与佛,此刻无比地恬静与淡然,各自依傍着自己的锦巾绣枕,以鬼魂为界,以两双同样清澈无垢的眸眼为最后底牌,等待着该是她出场的那一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