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一声不好意思,转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实在太过疲累,就这么抱着膝盖,靠着墙壁,听着雨声,也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开门做生意,并不需要这样的人过来碍手脚,哪怕真收下了他,若不巧他是从哪家逃出来的少爷,那就更是麻烦。他就像只无头苍蝇地乱走,头发被雨淋得湿透了,就顺手捋一把,也再没心思去细看街上的景致,不论向左向右,朝哪个路口走,一律全凭自己本能。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站在码头边上看着他们,天色慢慢暗下来,挑夫们都回去了,码头上安静下来,无数闪烁着的船灯连成一片。
小满避开铜像,小心翼翼寻了个地方坐下,冷不丁却碰到一条温热的人腿,他一惊,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里早已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叫子。
再往前,越发偏僻,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他看见路边有座不大起眼的破屋,便走了进去。
小满裹紧衣,忽然想,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一定是靠着墙边,坐在那张竹椅子上做针线,油灯暖融融的光映着她的侧脸,发觉他在看她,她便会抬起头来,对他羞涩温和地笑。
原来,他不知不觉竟真的走到了码头。
唯一只知道不想再留在那处被逼迫着上那不明不白的学,更不愿再跟那些侮辱她的人共度一秒钟。
他想,上海这样大,不一定就要留在这厂子里,总有他能去的地方。
熟悉的江水咸腥味道扑面而来,他再次看见那一艘艘停泊在江面上的巨轮,倒像是见到了熟人一般亲切。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浓的陈年霉味,四周黑咕隆咚的,再往里走,就看见一座蒙满灰尘的城隍老爷铜像,原是一处久没人供奉的破庙。
睡到不知道几点钟,半梦半醒之间,忽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以为是老鼠,一睁开眼,却看见那叫子坐在暗淡的晨光里,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馒头。
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天完全黑下来,一条街极为冷清,树的枝叶被惨白的街灯投在地上,张牙舞爪,活像鬼魅。
而那些修养不够的,或者是正好在忙着,他走进去,话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那人立刻挥挥手,不耐烦地赶他出去。
他的人是邋遢的落魄的,一张脸却像个姑娘家白净俊俏,再看他的手,也是修长齐整,没一点茧子,不像吃过苦,更不像是能吃苦的样子。
不晓得碰了多少次壁,他终于感到了疲累,只好在街边坐下来稍微歇息,眼睛盯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心里不能说没一点丧气。
这时,突然有人喊他一声,小满一抬头,竟是阿立。
阿立看着他,也不问他怎么从厂子里一声不发地跑了,只问:“怎么,还没寻到事做?”
小满先诚实地答道:“还没有。”而后猛地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头,“你一直跟着我?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阿立一笑,答非所问:“我从小没爹没娘,七八岁时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从育婴堂里跑出来,正巧在街头撞到魏叔,那会儿他才刚起家,自己也拮据,却还收了我,一路供我到大学毕业,说不定待你也是这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