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怨声载道就好。”刘黑闼苦笑着摇头,“咱们毕竟要在河北扎根的,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基业给刨了。王将军没难为你吧?我选的礼物他还喜欢么?”
“狗…….”刘黑闼张口便骂,骂到一半,却又化作一声叹息。他没跟程名振打过任何交道,但第一眼看到襄国郡那些远比河北其他各郡富饶的村落时,他心中就对此人佩服到了极点。乱世当中,能杀人不管什么稀奇。能活人无数,才是难得的本事。窦建德的实力后来能恢复得那么快,全仗着襄国郡的充足粮食供应。而眼下他的刘家军,也不得不以洺州地区,也就是程名振当年屯田养兵的地方,作为崛起的基业。“这个仇,咱们恐怕是结大了!”刘十善摇了摇头,非常坦率地说道,“董康买当时杀红了眼睛,明知那个护着尸体的女人是程名振的妻子,依旧下令乱箭齐发…….”
“博陵那边怎样?”刘黑闼心下稍安,转而问起其他任务完成情况。
该有的,他全有了。但王小胡,高雅贤他们,却带来了一个大唐钦差要按图索骥,把大伙赶尽杀绝的坏消息。不得已,他才又拿起了刀,将自己从三百亩地的主人,变成了河北南部八郡,数千里江山的主人。当暴怒的心情在杀戮中又慢慢恢复平静之后,躬身自省,他才霍然发现,这片家业太大了,大到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嗯!”刘十善想了想,郑重点头。换在哥哥的角度,他便能理解刘黑闼这样做的苦衷。毕竟大伙仓促举兵,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内部却有很多问题根本没时间理顺。万一把几员手握重兵的大将惹恼了,来个一拍两散。唐军趁机压过来,光凭刘黑闼的嫡系力量,绝对难以抵挡。
“你明白就好!”刘黑闼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你回来之前,董康买依照我的要求,将那两颗人头从城墙上解下来,好好入殓了么?。
刘点头微笑,“董将军不太高兴。不过,他对大哥还是挺尊重的。他身上流着一半突厥人的血,最喜欢战马和烈酒。见了你给他的特勒膘,立刻把所有不快都抛在脑后了!”
闻听此言,刘黑闼心情又轻松了不少。笑了笑,低声道:“李老妪跟博陵王互相提防,这点我早就猜到了。只要博陵精锐不南下,咱们就应对得能更从容一些。程名振呢,他那边,你派人把我的信送去了么?”
当王小胡将那张长长的“附逆”分子名单送到案头的时候,刘黑闼就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在那张墨写的名单上,罗列了足足有三千多个人名。其中不光包括大唐朝廷委派到河北八郡的官吏及其家眷,而且包括前几个月与裴矩一道投降大唐,至今未归的窦家军宿将的家人,如齐善行,裴矩等。甚至,在这张名单上,王小胡将原来窦建德明知道其可能首鼠两端的若干地方望族,也毫不客气的罗列了进去,并且没等刘黑闼批准,就杀了干干净净。
唯一一个现成的答案就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辗转难眠的时候,刘黑闼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自己当日不接受王小胡、高雅贤和董康买等人的煽动,带领他们一起造反会怎样?答案和现实一样冰冷,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把脑袋挂到城墙上去。就像他们后来明知道被包围的那两个女人是程名振的妻子和老娘,还毫不犹豫地下令放箭,将她们乱箭穿身一样,干净而果断。
当一个人拥有三百亩地的时候,他需要对付的也许仅仅是地方税吏。而当他拥有三千里江山的时候,他却需要面对万马千军。短时间内,至少在连绵秋雨结束之前,刘黑闼相信自己不会再遭遇恶战。然而,秋雨结束之后呢,这个冬天结束之后呢?南方的李道玄,西方的李世民,北方的罗艺、李仲坚,群狼环伺之下,他的刘家军能坚持多久?
“只是沿着巨鹿泽和漳水做了些防范,没有重兵集结的动向。看来,博陵王对李渊将来的动向,也未必完全放心!”
“大哥,是我。十善!”门口处,传来一句温和的回应。有名身体魁梧,满脸朝气的年青人,笑着从外边走了进来。
有股冷风吹进来,吹得刘黑闼心头又是一紧。愤怒地回过头,他瞪着通红地眼睛喝问:“谁把门打开的,找死么?如果手痒痒,就拿刀自己砍下来!”
“他把信使杀了!”刘十善叹了口气,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同去的五个人,只放过了一个原本王伏宝的部下。”
“那女人的刀下,至少砍了他二十几个弟兄,换了谁都会急眼……”刘黑闼低声替部将辩解,脸上的笑容非常无奈。
“大哥当时并不知情!这点,姓程的应该清楚!”刘十善见哥哥笑得很勉强,笑着开解。“况且他毕竟是大唐的将军,即便当日妻子没死在乱军当中,跟咱们之间早晚也必有一战。该做的咱们都做了,剩下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倒是,债多不愁!”刘黑闼摇头,苦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还打听到其他消息么?”
“没有!”刘十善轻轻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程名振的动向,那个被放回来的人倒是跟我提起过!”
“说吧!”刘黑闼皱了下眉头,低声命令。
“姓程的好像已经进入巨鹿泽了。他前脚杀了信使,后脚带人就从北侧进入了巨鹿泽。那片大水洼子,好些年没人进去过了。”刘十善想了想,沉声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