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郁景希扭扭捏捏的小身子，直到书房门关上才收回视线，却不经意地对上裴祁佑的目光，就连他旁边的郁苡薇也朝自己投来怨怼的眼神，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们了。“那是我自己的事，好像还轮不到你在指责我。”
张阿姨不愧是郁老太太的心腹，立刻很有眼色地把椅子搬到白筱跟郁绍庭中央，而两人的手早在郁老太太让搬椅子的时候放开了，当郁景希爬上椅子，哼哼唧唧地挑眉看了看左右两个人。
白筱也没想到郁绍庭居然会这么大胆，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他却握得更紧，男人掌心的热度透过手背传到她的血液里，她右手边斜角坐的就是郁战明，只要他一瞥眼就能看到……
“如果我告诉你，白筱是景希的亲妈呢？”
郁战明斜眼看着郁景希皱成一团的小脸：“做事不专心，跟你爸爸小时候一个德行！”
白筱发现郁景希像个小火炉热烘烘的，就帮他把大衣的纽扣解开，还把他有点长的袖子卷起来。
郁老太太用胳臂肘顶了顶郁总参谋长：“我说你怎么又来这套？要凶找你的兵凶去！”
————————————
郁绍庭从“母子俩”身上收回目光，视线一一地扫过其他人，扯了扯薄唇：“黏得紧，让你们看笑话了。”
“是吗？”白筱回之淡淡一笑，看在郁苡薇眼里更像是讽刺。
郁战明闻言不由多看了白筱两眼，话倒是没说。
郁绍庭斜了兄长一眼，回答有点漫不经心：“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郁景希看看白筱，对郁战明打商量：“爷爷，要不让小白帮你磨吧。”
白筱莞尔：“不全怪他，我自己也没注意。”
郁战明不容他拒绝，拎起他就往书房去了。
——————————
郁景希抿抿小嘴，往宣纸上瞟了几眼，发现有一个成语他认识，指着那字道：“爷爷，你写错了！”
郁绍庭抬了抬眼皮，“不同意又怎么样？我可以没老婆，只要他们舍得让景希没妈妈。”
“怎么对你的老师这么没礼貌？”郁绍庭皱眉横了儿子一眼，煞有其事地训话。
裴祁佑的眉眼间有隐隐的怒气，白筱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为她打抱不平，那是不是可笑了些？
裴祁佑的视线直直地落在白筱的脸上，没什么变化的五官，却没了刚才那股子委屈，眼里眉间多了一份顾盼的羞赧，盈盈的有灯光下，玉骨冰肌，唇红齿白，跟他记忆里的那个白筱几乎要重合到一块儿。
郁战明样做生气地一瞪眼：“她给我磨墨，你干嘛去？”
郁景希看了眼坐在一块的白筱跟郁绍庭，撇了撇小嘴，但很快就嘴甜地把餐桌上的人喊了一遍，郁战明一看到这个孙子立刻卸下了一脸威严，冲郁景希招招手：“来，陪爷爷一块儿吃饭。”
郁仲骁：“……”
“……”郁仲骁愣了下，对郁绍庭“任性”的反问有些无语。
郁绍庭没出声，算是默认。
郁景希活蹦乱跳地跑进来，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小西装，还打了个红色小领结，外面是英格伦风格的短款羊绒大衣，蹬着一双圆头小皮鞋，卷卷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一路跑来空气里是他留下的啫喱水香味。
张阿姨把一副干净的碗筷拿来，白筱下意识地起身接过来，然后要替郁景希盛一碗热汤。
没多久，白筱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她侧头就看到郁绍庭面色如常地坐在自己的左手边。
郁战明从戎五十载，哪里会察觉到白筱眼神飘忽不定，经常往自己这边看，皱眉望过去：“偷偷摸摸干嘛呢！”
郁景希冲他翻了个白眼，又往白筱身上靠了靠，摇头晃脑。
郁绍庭看了看腕表：“景希已经快到了。”
白筱诧异于郁景希怎么这个时间还会来这里，转头无声地询问身边的男人。
“……”郁仲骁也算了解这个弟弟，虽然这些年郁绍庭表现得高冷矜贵，好像很有绅士风度，但郁仲骁还是没忘记郁绍庭小时候那副坏得要命的德行，“你跟白老师是不是早就在一块儿了？”
“婚礼那天的车祸后她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她偷偷回国看被她藏起来的代理孕母时飞机失事身亡。”
郁仲骁皱眉：“这跟景希有什么关系？要是爸铁了心肠不答应，就算你让景希当说客也没用。”
谁知小家伙随手捧起她喝过的那碗就咕噜咕噜地往嘴里送。
“上回我在云南遇到她，那会儿她还说自己不是你的女朋友，但现在……她是不是那个——”
洗手间旁边的客房，郁绍庭随郁仲骁进去后随手关了门。
郁苡薇气鼓鼓着脸，径直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走到半路白筱又遇到了郁苡薇，像是在找人，看到她时停下来，特意说了句：“我小叔看不上你的！”
白筱说完就从他身边走过，裴祁佑的手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去拉住她。
郁仲骁看着郁绍庭，知道这不是忽悠人的谎话，但还是没办法立刻接受：“那淑媛……”
郁景希喝完大半碗汤，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还打了个饱嗝，白筱拿过纸巾去擦他嘴角的汤汁，他一双小肉手抓着她的手腕，凑过脑袋来胡乱往纸巾上抹，到最后大半个人都赖在了她身上。
裴祁佑冷冷地看着郁绍庭。
说着，老太太安抚地看向白筱：“别怕他，就是个糟老头！”
郁绍庭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吃过饭，郁总参谋长下了桌就喊郁景希去书房：“爷爷要写字，景希来帮爷爷磨墨。”
————————————
郁景希把板凳搬到郁战明跟前，重新站上去，用镇尺在宣纸上划了划，病入膏肓的膏字被华丽丽地圈出来，小家伙趴在宣纸上，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了个“高”字：“爷爷，这下对了。”
郁景希连连点头，想起爸爸交代过的话，知道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白筱被他又软又滑的脸蛋蹭得心头泛了蜜一样，帮他拭去额头的细汗：“很热吗？”
坐在两人旁边的郁仲骁眼神复杂，其他人看不见，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以郁家今时今日的家世，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愿意嫁进来，哪怕是对老三这样带着孩子的鳏夫也前赴后继，所以对这个白老师郁战明还是不太放心，要是结了婚虐待他孙子可怎么办？到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郁战明搁下毛笔，表情有些认真，“景希，如果你爸爸要娶这个白老师，你答应吗？”
“答应啊。”郁景希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回答了，“虽然她是后妈，但对我还是很好的。”
郁战明听了这话，什么也没再问，过了会儿就朝郁景希摆摆手：“你出去吧。”
郁景希熟练地把镇尺搁在砚台边沿，跳下板凳，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爷爷，你不会想赶小白走吧？”
小孩子又黑又干净的眼睛触动了郁战明那颗刚硬的心，摸了摸孙子的脑袋：“爷爷不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