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只手拨弄着他的额发。白葭兰此时无暇顾及这触碰，并未做什么反应。于是对方愈发大胆，在他只被一条发带束着的发间来回触碰。
“梳音，你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我？”梳音讷讷回应，抽回了手指，在身前绕着。他自小养在烟花地，也有些小女儿习惯，有时便露出娇柔模样。
白葭兰缓缓睁开眼，发觉面前已经有些模糊光影。似乎能看见一个瘦小少年蹲坐在他面前。梳音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对方目光没有追随，小声道：“我知道，你们瞎了的人耳朵都灵敏……你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了？”
白葭兰不置可否，只是眨了眨眼。他此时将将压住侵蚀，不至于被夺了心智，可那浊气时不时发作，搅得气海一团紊乱。此伤只能慢慢复原，或服丹药，或浸天地灵。除非有纯阳精炁反复洗涤，很难轻易去除。
要是秦弱在……他的气倒纯正，他的好友沈兆鳞还要更甚。而此时这两人都不是他能寄托的，眼前的梳音虽然气运平平，体内流转的生机却格外旺盛，简直如一团野火般燃着。白葭兰放松姿态，面对着少年道：“我如今身陷囹圄，你可愿帮我？”
“我又何尝不是，怎能帮得了你……”梳音顿了顿一顿，“你是不是饿了，要些吃的？我给你留了些。”
未等答应，他便翻出怀中包裹，里面有几块粗面烧饼。“这可是我一口口省下来的，你吃吧。”
白葭兰在此打坐，一坐就是三日。前两日梳音还偶尔探他的鼻息，直到第今日才被他抓了包。他并不懂修道之事，只以为对方正愚蠢地绝食自证，便偷偷藏了些粮食给他。“你吃吧，他们不会知道的。”
“这是哪里食物？”
“是我在后厨偷的，”梳音说，“我平时也只吃这些。这的那些牛羊肉，闻着香，但……总之那个不好吃。”
“但怎么了？”
“那些肉坏得特别快……放一天半天，就开始腐烂；再久就变成血水了。”
见白葭兰还是没什么反应，梳音又有些愠怒道：“别嫌弃了，你能抵抗到何时呢——我一开始也是不依，后来还不是……等到他们逼你的时候，那才真难受呢。前段时间他们骗来个什么高僧，也被折磨得快死了……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啊。”
随着他话语，白葭兰确实感到此处有禅宗气息，似乎还伴随着一道梵语：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梳音收起包裹，怀揣些阴暗心思：“不吃就算了，到时候可别求我。”
“等等。”
“怎么？”
白葭兰却没头没脑地问：“你可信我？”
“信你什么？”
“我可灭绝玄牝一教。”
他话音未落，一双手便牢牢捂住了他嘴唇。
“你不要命了，”这么捂了一会，见对方没有挣扎，梳音才略微放开，“说什么大话……你连来这都是被人扛进来的。”
“可这不能证明我做不到。”
“你这傻子……”梳音一时发笑，又叹了叹，“你要如何做？不管你以往是什么身份，进来此处就没有出去的道理了……就算你有家世做靠山，等你家人找到你，只怕你也已经被迷了心智；何况你算半个女子，在这种地方破了身，你家里还愿意认你么——达官显贵家的女子，哪会不曾有？来时也是仙童贵女，只说学道，等进来了就成了娼妓婊子。先前那冯小姐，被送来时才十二三。她家人眼见她被奸淫，还不是说着‘谢仙师垂爱，谢仙师垂爱’……真是可笑到极点了，没想到贵人也是这幅模样，和贱民一样愚蠢。”
“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白葭兰说，“你也知道死气夺人心智？你是如何知道的，是那个昆山神君对你说的么。”
“我可不知道劳什子神君，”梳音却答道，“我只是说勾栏里的女子——这可不就是一个大勾栏，她们却只能骗自己是圣女仙女——不这样怎么能活下去。自己骗自己，也是迷人心智的一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