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带到一处禅房后,童子便无声地退下了。房门后挂起了几丈高的帷幔,上面有写着些字符。矮脚的莲花蜡烛一直从供台前燃了下来,在王夫人的裙裾边晃荡着明亮的黄色。
禅房外种着一排雄伟的‘洞庭黄’,枝干竖直粗壮,不过叶已经掉光了。沈兆鳞想着如果在深秋时来访,银杏叶像鱼鳞般堆在地上,那时从庭院中走过,鞋袜便沾上灿金的颜色。如果是白葭兰这样的相貌,叶片或许会飘落在他发间,让他的面庞焕发发出鲜嫩的光泽。
……不过听说银杏树的气味不大好闻,于是他又联想到白葭兰捂鼻皱眉的模样。沈兆鳞无法控制思绪连绵,心中却暗自惊道——他们仅有两面之缘,为何一直这样想着他。
沈兆鳞不是心思曲折的人,很快便释怀了。他常年苦读,目不窥园,也见不到什么生人。何况白葭兰还是他以为不存在的双性人。如此神异,他多挂念也是正常的。
此时,在供台前点灯的女子转向他们。王夫人盘起马毛似的青丝,以一根玉石簪子做固定,须发下洁白的颈部就此暴露在他们面前。而她并未完全地看向来客,只是微微含笑地瞥着前门。夫人端庄的侧脸像一道透过琉璃窗户、斜照在玉墙上的影子,露出的玉色肌肤则散发着隐含的亲昵。
“沈大人。”夫人转回身,用手上的燃着的香去点未亮的蜡烛。她的动作极其精密,就像农妇们用于织布的机器一般。
“道长。”沈兆鳞规矩地回应道。
夫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此时的交谈是否符合礼数,十分随意地说了下去。
“你似乎不想见我呢。”
“以夫人的身份,我怎么能随意见您。”
“可我现在已是女冠,你我不过师长、幼的关系,有何不能见呢?”
沈兆鳞低下头,漠然地说:“如今便是见了。”
“你向来无所求,便不算真见,只是见一副色身;你的心我不曾见过。”
“我心里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那你为何带来一位佳人呢?”
“……在下实有一事求问。”沈兆鳞注视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令人眩晕的冰冷。王夫人盘发下秀媚丰腴的脖颈,以仪器般的姿态,呈现出难以言喻的森然美感。“道长可相信这世上有雌雄同体之人?”
“哦?”夫人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似乎又用倾斜的姿态看着他,眸中闪过一点黑火似的光亮。
沈兆鳞并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于是又说:“我的疑问正是关于这类人……他们是如何诞生,如何在阴阳平衡之外活下来,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你为何有这样的疑惑。”王夫人向来散发着与世无争的气质,但她的这句话使沈兆鳞明显地察觉到,他必须拿出证据来才可行。
“道长,世上确实有雌雄同体之人,那便是……”沈兆鳞突然吞下了话头,他仰首,看见一道日光照射在供台后侧的玄牝神像上。明亮的天光融入了画的暗部,使那隐喻性器官的莲花图案,呈现出血一般的颜色。
他说道:“是我本人。”
……夫人在这时笑了起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开朗的笑声在禅室内回荡着,那些蜡烛因为灯芯的燃烧,也发出了相似的噼啪声。沈兆鳞并不在乎她发笑的原因,他定了定神,漠然注视着那些跳动火光。此时他心里笃定,绝不会把白葭兰向她交出去。
王夫人彻底地向他们转了过来。她解开了紧紧包裹的长袍,一层层露出内里。她的动作依然是快而精巧,每剥下一层,其中洁白的皮肉便多袒露一些。她彻底将贴着身的短卦也抛开了,一对在烛光跳动中,闪烁着微光的乳房便以一种冒犯的形态出现着。
沈兆鳞的心脏扑通乱跳,不仅是因为看见了女子的裸体,更因为这对丰满的乳房上居然光滑无比。他面对着的是一副美艳又古怪的身躯,那像雪一样苍白的肌肤上,没有乳头、也没有肚脐……她的腹部微微隆起,约莫是四五个月大的胎儿形态;而在胯下的三角区域,稀疏如水草的毛发间,却垂着一条玉笋般的阴茎。
“是么?”她淡淡地向他问询,使人感到顷刻间,建立起的伪装便崩塌了。沈兆鳞忍受着她的逼近,感到一种异样的灼烧忽然从他体内蔓延。他耳边的声音、鼻端的香气,都朦胧地好像海上雾气一般。王夫人突然用手摸上了他的脸颊,而比起抚摸那更像是一种揉捏。她发烫的指尖和顺延的冰凉手心,像触须一样粘连着他脸颊上的皮肉。沈兆鳞面色发红,惊叫了一声,朝着白葭兰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