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什么钱？”直到坐进面馆，叫上两碗重庆小面后，我才想起询问他。
平静的时候，杨东清脸上是不带任何表情的，眉骨又生得高，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过于冷漠。
我不能久看他，因为他更像父亲。
直到现在，我都还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回到过去，我也想不通父亲和我和他的关系。
虽然是一团乱线，但我希望能够维持现状，因为想多了我会头疼。
“学费。”他简短地说。
我点点头，自知没有能力帮他把钱从那帮人手里拿回来，还是叫他放心。
因为，我也有钱。
交谈的空隙，两碗小面被端上桌，老板还附送两碗加了碎葱的面汤。我那碗是全素的，连葱花都没让加，不过有清白的热汤打底，浅黄的猪油珠浮动在表面，闻着也香，能让我有兴趣吃上几口。
我不知道杨东清的口味如何，叫面时只给他要了碗微辣的，此时热气腾腾的细面上却浇满一层红色小米辣油，化开后汤底都是鲜红的辣色。推给他时，我还有些悻然，结果他瞟了眼，接着就问我要面前的红油料碟。
我拿给他，接着问：“多少钱？”
他先剥了双一次性筷子，横放在我碗上：“一千块。”
然后往自己面碗里加了好几勺小米辣，还问我：“要不要？”
我急忙摆手。
他盯着我毫无血色的脸看了几秒，收回目光闷头吃面。
我是想多跟他说说话的，不过看他那样也只能闭嘴。
还没吃到一半，我就放了筷子，端起那碗面汤后也只喝了一口。
我并不知道杨东清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我，所以当我放下汤碗后，他立刻停筷问：“你不吃了？”
我对他点了下头，抽了张纸擦嘴。
他的目光在我少肉消瘦的手背上停留片刻，皱着眉说：“你是不是男人？”
我一懵，眨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这点面你都吃不完？”他又说。
我看看自己的，再看看他碗里的，确实对比惨烈，可我实在尽力了，于是惭愧地笑了笑：“我吃不下了。”
“你得病了？”杨东清问。
“嗯。”
“严重吗？”
我默了下，反问他：“怎么样才算严重？”
他连思考都没有，接着就说：“我看你挺严重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定义我，至少我还没有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那种病人那样瘦到脱相，也没有必须插着食管吃流食。
还能正常说话思考工作赚钱，知道饿了该吃饭天黑了该睡觉。
我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你突然良心发现，于是才来找的我？”杨东清问。
我听后，心想自己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坏事。
我只做过一件坏事：自杀。
结果是未遂，然后回到过去，并在99年找到了他。
这个不能告诉杨东清，要不然他一定会拿我当怪物。
于是我否认：“不是。”
“那你来是想看一看我过得究竟有多惨？”杨东清一贯地低沉，而非指责口吻。
我继续否认：“也不是。”
“那你是为了什么？”
我迟缓的神经被他接连问得有些滞疼，却能不假思索地说：“只是想要找到你。”
过多的话，我现在还说不出口。
寻找杨东清的原因，自然是我想让他从此能够好好的生活。
我没有父亲的能力，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杨东清变得更好，不过我希望他以后能够健康快乐。
等到他足够好的那一天，我才有资格回答他，因为到那时候，我确实已经做到了。
杨东清看着我的脸，大半分钟里谁都没有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