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了,夫人还有一个叫阿曼的女儿。阿曼小姐年方十二,却已与当朝的太子殿下订了婚,虽然还未成亲,却已搬去了太子府。
阿曼小姐才是夫人最最在乎的人,也只有在阿曼小姐面前,夫人凝滞的情绪才会再次流动。
在小姐偶尔回来省亲的时候,我曾在远处只看她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小姐的那双杏眼里,透着最纯粹的天真,完全不像是从这个府里走出的姑娘。
这让我头一次懂得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我能做的还是只有大口吃肉,吃饱了就没事找事做,拿着布子把夫人院里的每一处把手、每一个台阶都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擦上一遍,连夫人最爱的那棵紫藤也没落下。最后却被嬷嬷指着鼻子一顿臭骂,我很是委屈。但就在我不服气悄悄抬头间,竟然看到夫人笑了。
她只是抬了抬唇角,一院子的春色就只在她一人身上了。
我在陶府一待就是四年。后来读到佛家偈语,才懂的了怎么最贴切地去描述这四年时光——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四年匆匆过,阿曼小姐到了出阁的年纪,却不知为何,太子和小姐的婚事却办得很小。但即使再小,夫人怎么也会知道的。
小姐与太子成婚的第二个月,下人失责没有看好夫人,让夫人投井自杀了。
流言像火点一样,在下人中迅速呈燎原之势,我也终于懂得了夫人身上散不掉的如跗骨之蛆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啃食着她精神的到底是什么了。
陶煦很快把消息压住了,一夜间少了很多个下人,但这回没有人再敢去问那些人去哪里了。
一时间府里人人自危,睡前的大通铺再也没有混杂着粗重喘息一起自以为小声地说夫人是婊子又说是仙女的声音了,那帮莽汉个个噤若寒蝉,却又似乎都难以入眠。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睡不着,我只知我睡不着是我怕我再做那个可笑又不合时宜的梦,怕看到夫人的那个笑容。
在一个雨天,我借着采买的名义逃跑了。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肉,却还是没长多高,跑起来也不快,远不如陶府看门的狗。我总臆想着身后有府里那些讨厌的汉子在追赶我,他们会把我追回去,老爷…陶煦会像处理那些人一样随手就处理了我。
我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摔倒,不停地跑。终于带着一身的泥水和疼痛,找到了庆方和我描述的太子府。
我为自己逃出生天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在这时,我最害怕的那个梦和那个笑容,竟突然地在我最清醒的时候,在我脑海里像烧开的水炉一样,不停地咕噜咕噜地去顶挤盖子,要从被刻意压下的心口的最深处冒出来,来诘问懦弱的我。
我,逃跑了,但是我没有把夫人带出来,甚至我跑的途中,都没敢想到她一点,完全沉溺在恐慌之中。即使这样,我也没有跑好,我四年里最想做的事,我吃的肉,练的武,全部都只是一个呆子的空想。
我在太子府门口,突然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哭了还没有多久,突然太子府府邸的大门被打开了。我在满脸的雨水和眼泪鼻涕的混杂中,抬起头,竟然又看到了刚才幻想里的那一双杏眼。
是小姐,不是夫人。
她只一个人撑着把伞,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和我四目相对。
她浅浅一笑,问我:“是来招工的吗?”
“小安子?难得见你发呆。”
安公公晃然回神,朝楚恒小幅度行了个礼,两个浅浅的酒窝凝在他嘴角:“就是咱家突然想起紫藤花要开了,陛下用了晚膳要不去御花园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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