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迅速再变幻出一行字:那就先替我找回尸身。
四面墙壁突然铺天盖地全是血字,且全是那四个大字:找回尸身。
许晚洲望着四面的墙壁,手中紧握着那枚银色的打火机。他没有答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指尖抵在打火机的开口处,忍不住地颤抖。
这是个下意识的举动,那枚打火机上面刻着章槐的名字,是许晚洲特地找人刻上去的。章槐把这个礼物反赠给他。说想让许晚洲带着一件东西,只要看到那件东西,就会想起他。
章槐曾经开玩笑地跟他说,如果什么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他觉得紧张或是不安,可以把这枚打火机拿出来玩。
红绡缓缓靠近许晚洲,许晚洲口袋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的手指无意间撬开了打火机的盖子,银器打开,红绡瞬间被银器攻击,遁入墙壁,墙上污秽全部消失,门哐当一声大开。
许晚洲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慌张地快步走出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鬼魅的虚影散去,几个小时之后,真正的夜幕降临,天空开始下起小雨。章槐发觉许晚洲并未按时出现。他心中隐约已有一些不好的猜测,于是他撑起一把雨伞,走向许晚洲的家。
许晚洲不在家中,章槐像林骏那样,在门口静默地等待了片刻。他看到熟悉的门,身后有凄恍一盏灯,院中的花朵在秋雨绵绵里漂流。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林骏死时的情形,继而想到今夜与那晚的区别,或许只是多了伞面上淅淅沥沥的雨声。
当时他是一个审判者,而此时他将面临许晚洲的审判。
章槐转身朝外滩码头走去。
雨声渐微,复又渐起,法外滩道路两侧尽是法国梧桐,两侧的灯杆树立在石头做的街心岛上,自高处投射下一片光晕。雨声沙沙作响,仿佛漫步于午夜巴黎,在夜雨中,许多青黄的树叶萧然落下,章槐一路走向黄浦江,看到许晚洲站在江边,上海进口公司前的货栈仓库前。
许晚洲没有撑伞,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章槐走过去看着他。
他们静默无言。
许晚洲脸色苍白,雨水顺着他的脸滑下去。他沉默片刻后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章槐沉默着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许晚洲会来这里,证明他知晓林骏已死。章槐会来这里,证明他知道许晚洲知道些什么。默契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有的时候很浪漫,有的时候也残忍。
“为什么要杀林骏?”
章槐又沉默许久,回答:“是他想杀我。”
他忧伤地看着许晚洲,他们之间本不该有秘密。但因为林骏,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章槐伸手过去,将伞面倾斜,倒向许晚洲,但并没有什么用。雨伞一分为二,他们之间站得远,于是他被雨水淋湿,许晚洲上下依然是一片水渍。
他们同样被雨水淋着,同样狼狈,同样无能为力。
许晚洲冷冷地问:“林骏的尸体在哪儿?”
章槐看着他,许久,回答:“不在这里。”
许晚洲将伞掀开,打翻在地,他那张温柔的脸上出现愠怒:“我问你尸体在哪儿?!”
章槐感到那些瓢泼的雨点,在伞面飞旋起来那一刻,无所顾忌地冲刷在心里,他浑身上下都瞬间凉透了,一瞬间感到无法形容的脆弱。
“许晚洲!”章槐大声叫许晚洲的名字,然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觉得冷,他不能接受许晚洲用那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压着火小声说:“你别对我那么大声。”
“我问你尸体在哪儿?”
章槐心想:我该怎么回答你。
我不能告诉你我要用他炼人魈,也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否则你一定会阻止我,可是我必需这么做,你我都无路可退。
许晚洲轻轻翕动了一下嘴唇,章槐沉默不语。
雨水落下来,许晚洲轻轻晃了一下,章槐猛地伸手去抓。
许晚洲如触电般颤抖了一下,他脸上愈发苍白,目光如夜幕低垂下去。章槐近在咫尺地看着他,觉得他如同一轮水中的月影,行将消散,无法抓住。
雨势更大,他们浑身上下都已湿透。
许晚洲转身走开,章槐惊慌失措:“晚洲,你去哪儿?”
许晚洲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章槐,他的眼中充满失落,充满绝望,艰难地开口:“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章槐不肯放手,许晚洲挣脱不开,脱口而出:“你……”
那一声响音乍起,低落下去,他用沙哑无比的声音央求:“章槐,你放我走。”
章槐紧紧攥着他,他浑身都在颤抖:“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
许晚洲沉默着,并不作答,雨水顺着他的脸滑落下去。
片刻之后,许晚洲生硬地甩开章槐的手,转身匆匆离去。
章槐看见许晚洲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于是自己也迷失在疾风骤雨里。
只片刻,他就找不到许晚洲的身影了,原来人潮汹涌、风雨飘摇,一松手人就散了。那把在飘零的伞,撞在一棵树上绊倒,折断——他由此知道,原来一个身陷囹圄的人,无法拯救另一个陷于风雨的人。
章槐绝望地想,当他在幻想天长地久的时候,许晚洲已经离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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