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颐顿了顿,“谁告诉你的?”
贺君旭没说话。那天庾让在雪地里,和贺君旭说了七年前他被派往雁门关之后的一些家事。
楚颐的冲喜并没有起到相士们所说的作用,贺君旭的父亲贺凭安很快就撒手人寰,贺太夫人悲痛欲绝,紧接着也一病不起。正在家与国均兵荒马乱之际,楚颐有孕了。
楚颐入门前,贺凭安因遭内功反噬,已经终日不省人事,众人都对他是否真的能留下遗腹子一事半信半疑,京城甚至有流言蜚语称楚颐那胎儿是和别人通奸而怀上的野种。
正值贺茹意忙着为贺太夫人求医问药,实在没空照看楚颐,便打发楚家先派人来将楚颐接回家养胎,谁知楚家以为贺茹意是听了流言要将楚颐逐回娘家问罪,竟然主动来赔罪道歉。
“楚夫人他爹说的话我都还记得,多少有点太伤人了。”庾让说道,“说楚颐是他去苗疆经商时与一个浪荡女一夜风流生的外室子,自小都在苗疆野大,不懂中原的礼义廉耻。又说楚颐既然已嫁入贺家,一切罪过但凭贺家处置,希望贺家不要迁怒他们楚家。”
这话就和不打自招一般,贺茹意就算之前不怀疑也得怀疑了,于是只草草打发了贺君旭的乳娘王大娘去服侍楚颐。
王大娘断定楚颐怀的是野种,对楚颐百般刁难嘲弄,虽然后面在楚颐的设计下犯了大错被卖去马厩,但楚颐也在孕期损耗了不少元气,直令怀儿也自胎里便落下弱根,自幼多病多愁。
“后来呢?”贺君旭问庾让。
庾让耸耸肩:“后来怀儿出生,自然什么谣言都立不住脚了。别人不懂得,咱们自家人还能看不出来吗?怀儿和你小时候长得八九不离十,准是两兄弟没跑了。太夫人得了怀儿这一寄托,身体也渐渐康健了。太夫人见怀儿如见老侯爷,又对楚颐怀孕时被刻薄而心有愧疚,自然千百倍地宠溺。接着就是你也知道的了,楚夫人抢了姑奶奶的当家权,成了老太太身边的红人。姑奶奶嫉妒楚颐夺了权,楚颐记恨姑奶奶的怠慢,慢慢就水火不容了。”
银丝炭将楚颐的寝房烤得暖融融的,贺君旭背上已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他看着眼前犹畏寒地裹着兽皮毯子的象蛇,心里也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以前他常嫌弃楚颐身子弱得像纸糊的灯笼,觉得他装病是为了在祖母面前故作可怜,却不曾想到他是怀孕时被弄垮了身子。
他垂下眼,又说了一遍:“从此姑姑亏欠你的,我都加倍还给你。”
他长得太高,楚颐在榻上只得微微抬头仰望这男人。他五官都长得太过凌厉,认真的时候便显得莫名凶狠,不怪在民间的流言里,人们总是一方面敬佩他的显赫战功,一方面又畏惧他的种种可怖传说。
然而这个被认定为是煞星凶神托世的人,褪去那身甲胄兜鍪和盖世武功,真实的模样也只不过是个直来直往的武夫。
楚颐侧卧在榻上,慵懒地伸了伸腰,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妖媚:“那你要拿什么来还?”
贺君旭喉头动了动,好半天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象蛇。那水蛇般细腰好像没有骨头似的,紧紧贴在兽皮毯子上,一双褪了罗袜的玉足在揉乱了的寝袍下若隐若现。
他不言语,楚颐也不催,二人之间,唯有熏香炉燃起的缕缕暗香在浮动。
半晌,贺君旭才忐忑道:“我的俸禄分你一半?”
楚颐脸上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你方才就是在想这个?”
贺君旭点点头,很诚实地说道:“按例我每月的一半俸禄都是上交给家里账房的,另一半给你,你给我留几两银子作花销就够了。”
先前楚颢将亏空的赈灾粮补回时一定花了不少钱,以这纨绔子弟的性格一定又要追着楚颐求助,贺君旭觉得自己将俸禄给楚颐,起码能让他不被为难。
可这却不知道哪里惹毛了楚颐,这象蛇柳眉一竖,瞬间冷下脸来:“我要就寝了,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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