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规矩了。”楚颐瞥她一眼,无霜只得不甘地缄了口。
他随手把玩着手上的名贵玉石,慢悠悠道:“我收人,从来论迹不论心。有用的人,野心再大也使得;至于蠢材,就是忠心得能当条狗,也嫌浪费剩饭。”
无霜一双尖尖的眼亮了起来。方才她说仰慕楚颐,只是拍马屁的话。但如今她倒确实生起一丝敬意。
无霜忐忑的心稳定下来,连方才现出的急躁也消匿不见了。她恭恭敬敬地说道:
“奴婢在柴房做了几年活,终日与柴火打交道。被雨水打湿过再吹干的柴火,虽看起来与干柴无异,但内里仍是受潮的,一点燃就满室浓烟,又闷又呛又熏。若是敬神的香受潮了却没被发现,而当做寻常香火供奉,想必也一样叫人难受……”
楚颐与林嬷嬷对视一眼,眼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林嬷嬷会意,顺水推舟道:“公子,老身突然想起,院中正缺一个浣衣丫头。”
楚颐欣然颔首:“那便让她调入我的遗珠苑中。”
入夜,陈列着贺家祖宗灵位的忠毂堂内香火通明。
明明点的俱是上好檀香,本应烟细味淡,此刻室内却是浓雾浊烟,烟雾钻入眼睛里鼻子里,都带来阵阵辛辣的呛痛。
贺君旭发出一声压抑的喘息,被那熏人的浓烟呛得又从一场梦魇中挣扎醒来。点满香烛的殿堂又闷又热,热汗浸透的衣裳紧紧黏着皮肉,犹如吸血的锥蝽在身上乱钻。
眼前仍是寂灭般的黑夜,连一丝风声也没有。案前洞烛明烁,鼎盛香火供奉着贺家的列祖列宗。
一十八道灵牌,一十八个为国捐躯的祖宗先烈。里面有贺君旭的父亲,叔父,祖父……这些灵牌静静伫立在柜上,居高临下地与跪着的贺君旭静默相对。
他贺家一门忠烈,最后竟出了他这个在父亲面前与继母乱伦的孽畜。
贺君旭咬着牙闭上双眼,不欲再看。
忽然,闷热的空气中浮动起丝丝缕缕的暗香。
窗外,是楚颐踏着夜色,在庭中影影卓卓的槐树下逐渐走近。
他换下了白天常穿的金紫华服,只批了件轻盈的月白绸衣,行动间,飘逸衣摆在月华下如水波一般摇曳。活活像个艳鬼,旖旎皮囊下包裹着阴毒的寒气。
楚颐挥退了外面的奴仆,自己推开门,走入了烟雾茫茫的神堂内。
甫一进来,便用手绢捂住口鼻一阵咳嗽。
他底子弱,这几下被呛得几乎眼泪也下来了,声音却带着愉悦笑意:“熏死人了,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竟敢给我们的国之栋梁用受潮的香?”
话毕,他便感应到贺君旭身上的铮然杀意,楚颐口风一转,道:“贺将军,你昨夜要杀我,不少下人都见着了,若然我近日出了什么事故,恐怕你脱不了嫌疑。”
贺君旭沉静地跪在灵位前,仍闭着双眼:“我要你死,不必亲自动手。”
楚颐款款一笑:“何必如此?我虽曾经利用了你,但这也是为了在侯府立足不得已而为之的。何况,你我如今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怀儿的身份一旦泄露,我自然活不成,你又会被天下人如何看待?我是淫母罪妇,你便是逆子奸夫,即使你不为贺家的家声着想,难道甘心自己拿命换回来的功勋政途毁于一旦?”
烟雾缭绕下,那戎马多年的男人神情晦暗。他眉弓锋锐,眼梢高挑,纵使不睁眼睛,也自带一股摄人的气魄。
他没有开口反驳,但楚颐知道他必定听进去了。
楚颐三分的把握变作了九分,他镇定地继续说出准备好的说辞:“我已将怀儿之事写在密信中,交给了一位盲仆,若我遭遇不测,他便会将书信交给景通侯。”
言下之意,如若楚颐活着,这件丑闻便永远不见天日。但倘若贺君旭若不给他一条活路,那便是玉石俱焚!
贺君旭仍是久久没有说话。
等楚颐心中九分的把握又变回三分时,贺君旭才终于开口:“你用景通侯来威胁我不杀你,可有想过此事一旦暴露,怀儿成了通奸乱伦之人的孽种,他以后要如何自处?”
楚颐顿时敛了笑,灼艳如蔷薇般的人竖起了尖冷花刺:“你不杀我,事情便不会泄露,怀儿便仍是干干净净的侯府贵胄。你若杀我,我连人都做不成,还如何顾念人情?”
贺君旭终于睁开双眼。
烛烟弥漫,眼前父亲和先辈的灵位历历在目,却又仿佛如隔云端。
楚颐只见眼前男人手指微动,几块石子夹着霸道内力撞在自己的脚踝和膝关的穴道处,他下肢一软,身子被气劲打得向前一扑,跪伏在地。
贺君旭狠戾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如此贪生畏死,我便留你一条狗命。”
楚颐狼狈地趴在地上,正想抬头回嘴,天离剑剑鞘便猛地杵在乌黑的脑勺后,狠狠摁住了他的头。
楚颐被压制着动弹不得,高束的发髻被剑鞘撩得蓬乱松散,碎发散在那月白色的丝绸上,无端叫人联想起一些凌乱又香艳的时刻。
贺君旭却没有怜香惜玉,他握着剑,轻侮地逼楚颐保持着跪伏的、俯首称臣一般的姿势。
“不能杀你,我仍有一千种方法折磨你。”
心中的纲常伦理与负罪感已撕扯内心多时,逐渐麻木了,反倒是炽热的恨火在胸中缠结着,燃不尽烧不殆。
一切都是这象蛇造成的,为了苟且,为了在侯府争名逐利,无所不用其极。
给儿子下药的母亲,还能算作母亲么?
既然不算,又怎能说是他淫辱继母?又怎能说是他愧于慈父?
如若操他一次和操他一万次,都一样是要作他的奸夫,那为何不让这象蛇好好领教一番屈身人下的耻辱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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