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等我,等我!”韩尧对着耳麦以称得上嘶吼的方式重复着这两个字,一遍比一遍更加声嘶力竭。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他们已经经历了两次生与死的考验,这回,当他再吼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里面充满了坚定的信念,更像是一句至死不渝的承诺。
耳麦那头传来祁言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一声声带着颤音的“主人”,疯狂地敲打在韩尧那颗同样渴望重逢的心上。
韩尧被那声音所激励,与陆婕一同用尽全力,推倒那些堆积成山的桌椅,把人扶了出来。
“还能跑吗?”韩尧问陆婕。
陆婕点了点头,表情却有些许痛苦。
韩尧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脚麻了?”
陆婕道:“有点,不过没关系,不妨碍的。”
韩尧果断地把枪转到胸前,转身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
手环开始传来倒计时的震动声,韩尧低头一看,还剩下不到一分钟。
韩尧忍不住骂了脏话,对陆婕道:“抱紧我!”说着便背起她,快速往楼下跑去。
这所学校也不知荒废了多久,教学楼里到处积满厚厚的灰尘,楼梯上也都是灰,跑起来簌簌作响,下楼时还容易打滑。
韩尧背着陆婕,心里着急,重心也不够稳,在二楼拐角处滑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倾倒,慌乱中,他用手勾住楼梯扶手,可哪知那截扶手年久失修,他稍一发力,竟然直接断了,巨大的惯性将他往墙壁上甩去,他只来得及侧过身子,用左边肩膀生生抗住了这下撞击。
关节错位的森响中,冷汗瞬间被逼了出来,陆婕也摔落在地,还好韩尧当机立断地替她挡了这一下,否则陆婕非得被撞得吐血不可。
韩尧顾不上脱臼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用完好的右手将她拉起,陆婕想要去扶韩尧,却被他挥手拒绝了:“你现在能跑了吗?”
陆婕吓得脸色苍白,赶忙一个劲地点头。
韩尧吞下一口唾沫,眼角的肌肉都疼到痉挛了,他忍着剧痛,拔出手电塞进她手里:“很好,你在前面跑,我跟在后面断后。”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一楼,还没来得及跨出教学楼,楼体各处就开始陆续发生了爆炸,整栋楼都像地震了那样产生了可怕的抖动,大量的墙灰被震落下来,漂浮在空气中,前方灰蒙蒙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韩尧咬紧牙关,让陆婕伏低身子,尽量贴着墙根,什么也别想,只管往前冲。
陆婕从小备受呵护,哪里见过这阵仗,腿脚都发软了,缩着脑袋,走得小心翼翼,头顶不过掉下块墙皮,就吓得她半天不敢动弹。
听着四面八方越来越密集的爆炸声,韩尧心急如焚,不得不冒险跑到她身边,他左手暂时无法动弹,只能将右手横在她头顶上方,身子紧贴着她,一边安慰她让她别害怕,一边护着她的脑袋,继续朝出口冲。
不远处传来祁言急迫的嘶喊声,他再也忍受不了原地等待所带来的焦虑和不安,违背韩尧的命令冲回了学校里,不过为了避免给韩尧添麻烦,他只敢站在操场前的空地上,黑灰混着泪水糊了满脸,整个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听见祁言的声音,韩尧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强行压抑着想要回应的冲动,拼尽全力带着陆婕跑过最后一段走廊。
楼体从中心开始坍塌,无数碎石砖块滚落下来,就贴着脚跟,砸在他们身后刚刚经过的地方,犹如索命的厉鬼,紧追不舍,咬死不放,出口的门近在咫尺,祁言的声音越来越近,韩尧加快了脚步,仿佛只要出了这扇门,就能看见祁言惊慌失措的面容。
韩尧在心里幻想着那样的场景,他想待会出去了,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要拿皮带抽得他亲妈都认不出他,要让他跪地认错,要他再也不敢擅作主张,要……
韩尧的思绪停在了这里,他和陆婕已经冲到了大门口,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见了祁言的侧脸——这只小蠢狗真是蠢到极致了,明明都不知道他在哪栋楼里,还偏要不听话地冲进来,明明都进来了,却又判断错了方位,真是蠢死了,蠢死了!
“祁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韩尧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短短十几分钟的分离好似过了千万年那样久,然而他的声音却淹没在爆炸里,祁言没有听见。
又是一连串的爆裂声轰然炸响,头顶的楼板顷刻裂开一条长长的缝隙,一直延伸到出口正上方,接跟着,大门开始坍塌,门框松动了,直直朝他们的脑袋压下来,韩尧不得不抱着陆婕向后退了一步,才好险避过这次险情。
扬起的尘土夹杂着掉落的石块,迅速将他们的身形完全吞没,陆婕吓得魂不附体,又吸入了过多烟尘,克制不住地开始咳嗽,整个人都弓了起来,韩尧望一眼头顶摇摇欲坠的楼板,他知道楼板很可能会在他们跑出去的瞬间砸下来,如果他拖着陆婕跑,势必会减缓速度,增加发生危险的概率,只能一个一个走,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保护人质生命安全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便松开手,在陆婕背上奋力一推,将她从已经塌了一半的大门里推了出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陆婕跌跌撞撞地被他推出门后,他自己那一脚还未来得及跨出,就听见正上方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是可怕的断裂声,是楼板再也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爆破和冲击,彻底塌了。
韩尧脸色剧变,视线里,那块巨大的石板犹如沉沉天幕倾轧而下,眼前登时黑了,而他就像是即将被碾压的蝼蚁,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在他彻底被黑暗笼罩,沉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之前,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韩尧!”
不是主人,是他的名字。
祁言在呼唤他。
祁言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此等地狱般恐怖的画面。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高耸的教学楼在眼前依次倾塌,无数碎石砖块漫天乱炸,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转眼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被淹没在爆炸里,他亲眼看见巨大的石板当头压下,紧跟着更多砖石成雨点状落了下来,那道身影不过须臾便再也寻觅不见。
“韩尧……韩尧!!!”祁言疯了一样地哭喊着这个名字,他的嗓子早就哭哑了,于是那声音听起来便如同撕裂了声带一般,像野兽的咆哮,像厉鬼的嘶嚎,像拉响的警报,唯独不像人。
他是第一次完整地喊出这个名字,但他的主人听不见了,永远也听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祁言几乎绝望了,像是被抽干了浑身血液,瘫坐在废墟之中,剧烈地颤抖着,大睁的眼中一片触目的猩红,泪水滚滚而落,伴着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又一声,撼天动地。
爆炸还没有结束,不时有碎裂的砖石从他身旁滚落,溅起的尘土灌入鼻腔,整个呼吸道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灼烧一样疼,他的额角被砸了一下,鲜血涌了出来,混着满脸的汗和泪,滴落在泥土里,然而他却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