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终于下了水。
腊月里的冰湖,水凉得刺骨,纵然防水服有一定的保暖功效,但泅渡的时候他们仍是冻得抖如筛糠。
他们不敢耽搁,像几尾游鱼一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破开未知凶险的湖水,飞快地潜游。
游到一半时,韩尧突然听见身后水面发出异响,他下意识地以为是湖底有什么怪物,脑子里一瞬间掠过许多恐怖片里的画面,吓得浑身汗毛直立,头都不敢回,蹬着腿就往前拼命游。
还没游出几步,身后动静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声声呼救。
韩尧这才惊觉不对,一回头就看见孟修明在他身后不远处疯狂地挣扎,防水手电的光柱照到他身上时光线已经很微弱了,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两只手在半空胡乱挥舞,拍得水花四溅,却仍是止不住逐渐下沉的趋势,看着像是腿抽筋了。
韩尧大骇,想都没想,调转方向就游了回去。
孟修明已经快不行了,韩尧赶在他的脑袋彻底沉下去前一把捞住他,夹着他的腋窝硬是把他拽了上来。
韩尧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引来追兵了,浮在原地大喊着于峰和谈志。
两人听见求救声,也迅速游回来,无不大惊失色,赶忙将孟修明接过去,轮流托着,一路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上了岸。
上岸后,三人立刻对孟修明进行抢救,几分钟后,孟修明才猛咳着吐出几口水,悠悠醒转。
孟修明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这是哪儿啊?”
第二句话:“我没死?”
余下三人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闻言同时翻了个白眼,一齐倒在身后草地上。
孟修明劫后余生,泪水顿湿眼眶,他才刚十八岁,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三人在草地上躺了一会,起来看见孟修明还在偷偷抹眼泪,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这一路上,他们都遇到过很多凶险,也经历过离别,帮助过别人,也被别人帮助过,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种兵,路途漫长而艰辛,受伤、流血,甚至牺牲,没有人可以预料,但即便前途吉凶难测,他们仍是犹如高原上那挺立峭拔的冷杉树一般,咬定青山不放松,哪怕经历无数磨难和击打,身骨依然坚劲,精神依然顽强。
韩尧看着孟修明,不知怎么又想到了祁言,当年祁言入伍时,也不过十八,他是否也曾如他一样无助,一样害怕,是否也曾在深夜无人时,偷偷落泪。
韩尧双手紧了又松开,最终,轻叹一声,伸手在孟修明头顶轻轻揉了揉:“别害怕,都过去了,没事了。”
孟修明低声道谢,韩尧没有回应,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句话,他在说给谁听。
稍事休息过后,几人又准备继续前进,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准备再抓紧走一段,到下半夜再找地方睡觉。
黑夜的森林危机四伏,几人不但要防备伏击,还要留心那些昼伏夜出的野兽。
路上,他们遇到一队狼群,正在啃食动物尸骸,高原上的野生动物大多是濒危物种,决不能正面开战,且他们枪里都是教练弹,打什么都打不死,约等于手无寸铁,几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猫着身子悄悄摸摸地潜行老远,才敢狂奔逃命。
逃出狼群的捕猎范围后,他们还未及喘上口气,就又遇上了一次伏击。
这次伏击来势凶猛,人数众多,枪林弹雨间,他们被打得不敢冒头。
他们又效仿先前那些声东击西的策略,通通试了一遍,但对方显然比先前他们遇到的对手都要老道,无论他们是扔背包,还是用掩体做诱饵,对方都不为所动。
不仅如此,对方似乎就是要消耗他们的弹药,打起游击来毫不含糊,谈志和孟修明率先弹尽粮绝了,而韩尧和于峰在打空了好几管枪后,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还有多少子弹?”韩尧问于峰。
“还剩半个弹匣。”
“我也是。”
“操!”于峰骂了一声,“这他妈干嘛呢!”
韩尧抹了把汗:“不知道,但好像不是要我们的命。”
于峰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我试着冒了个头,他们没打我。”
于峰愣了愣,锤了他一把:“妈的,你小子胆儿挺肥啊。”
韩尧扯动嘴角,目光如炬:“没胆子还当什么特种兵。”
就在此刻,身后不远处传来一记重拳击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两人悚然一惊,倏地回头,只见原本谈志藏身的那棵树,树干摇晃了两下,紧接着,谈志便从树后面像个破布麻袋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半个身子正好探出树干遮挡,鼻血覆了满脸。
韩尧和于峰面色剧变,相视一眼,同时向上看去,隔着夜色,他们只来得及看清有一张巨大的网如幕布一般落了下来,瞬间罩住了他们,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像网兜里的鱼虾似的被吊在了树上,紧跟着脑后一阵剧痛袭来,两人眼前一黑,顿时没了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韩尧悠悠醒转。
天仍是黑的,韩尧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下意识地想看时间,却猛地发现自己手脚都被麻绳捆住了,他猝然清醒过来,四下环顾,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另外三名队员。
韩尧不敢声张,一点一点蠕动着挪过去,用脑袋推了推尚在昏迷之中的于峰,并轻声呼唤其余两人的名字。
于峰很快醒了:“我靠!这怎么回事?”
韩尧叹了口气:“我们的装备都没了。”
“什么?!”
“应该是被那帮人抢走了,”韩尧的面容冷静里透着丝无奈,“我说他们怎么不杀我们呢,原来是逼着我们进入下一个阶段。”
于峰气得咬牙:“你的意思是说,这又是新一轮的考验?”
韩尧点头:“只能这样理解了。”
余下两人也慢慢醒了过来,看见身上的绳索,都露出了惊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