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微怔,顿了顿才回过神来,赶忙沉下一口气,用手语告诉大家不用担心,只是吹了风嗓子疼而已,解释完毕之后,他从队伍里点了一个声音比较洪亮的兵,让他代替自己发号施令,便开始了今天的回程任务。
今天的50公里难度与昨天相比又更上一层,昨天大家是在精力充沛的状态下出发的,无论体能还是斗志都是满格,但正因为昨天大家已经体会过了那种精疲力竭的痛苦,所以今天行军还没开始,众人从气势上就先弱了一截。
经过一夜寒冻,那淹没半个小腿的积雪没有丝毫消融的迹象,所有人仍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艰难跋涉,走了还没十公里,许多人的双腿就已经开始打颤。
这是自他们被选入特战连以来面临的最困难的一次挑战,虽然没有高强度的心肺训练,没有武术格斗等大幅度动作,但机械而枯燥的行军更加能考验人的耐心和毅力。
整个队伍死气沉沉,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大家除了身体上的疲乏之外,也对昨天突如其来的淘汰心有余悸。
又龟速行进了五公里,祁言终于大发慈悲地下令休息,众人沉默地坐在雪地里,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霜打的茄子。
祁言非常不满意他们的表现,若是搁在以前,早就好一顿冷嘲热讽了,可无奈他现在嗓子哑了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瞪着他们,心里盘算着回去之后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看着看着,祁言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韩尧,他靠坐在距离自己最远的一块岩石旁,背对着自己,不发一语地喝着水。
特战连里地狱式的体能训练将他的身形打磨得更加健壮了,即便隔着厚厚的防寒服,都能看出他愈发宽厚的肩背,挺拔的身姿勾勒出军人特有的刚毅硬朗,就连休息时那背脊都不曾弯折半分。
祁言知道自己不该盯着他看,但那即便被刻意压制却仍然如野草般疯长的思念令他根本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昨晚发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韩尧低沉的喘息,颈窝里似乎还留存着他温热的带着湿度的吐息,那强大的气场,羞辱的耳光,冷酷的命令,无一不刺激着他神经,勾起他深埋许久的渴望,在韩尧面前,服从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哪怕岁月更迭,都不会被消磨半分。
韩尧猜得没错,三年前的事确实与他父亲有关,但个中缘由却远远复杂得多,且决不能让他知晓。
先前听闻韩尧顺利考取国大,祁言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内心深处为他感到骄傲,哪怕他们相隔万里,哪怕他曾被韩光正威逼利用,被迫放弃一切,远走他乡,发誓此生不会再与他相见,但韩尧所取得的每一分成就,仍然紧紧地牵动着他的心弦。
如果可以,他恨不能现在就跪在韩尧面前,堂堂正正地唤他一声主人,可他清醒地知道他不能,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任性的少年,现在的他,背负了太多责任,太多顾虑,他还不够强大,还不能很好地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韩光正说的没错,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而他在错误的年纪,错误的节点,做了错误的事,误己也误人,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为自己的冲动付出过沉重的代价,他不能再重蹈覆辙。
况且,部队不是可以任性的地方,特种部队更加不是。
这三年来,祁言见过太多生死,顶着枪林弹雨的压力往前冲的时候,子弹接连从他身旁擦过,炸弹在他身后爆炸,热浪裹挟着硝烟,五脏六腑都为之震荡。
每一次任务都无可避免地会有伤亡,温热的鲜血染红他的衣衫,战友的身躯在他怀中逐渐僵硬,在一个又一个绝望又无助的瞬间,如若没有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意志力作为支撑,他恐怕早就崩溃了。
韩尧进入特战连的动机他明白,但他始终觉得这不过是年少无知的冲动,是毫无意义的执念,他只是韩尧生命中一段转瞬即逝,甚至还有些不光彩的插曲,是他脚边的一条狗,没有人会为了要寻找一条狗,而放弃原本安逸的生活,耽误名校的大好前途。
他承认,在新兵营里再一次见到韩尧的时候,他心里的震惊与感动突破了一切言语所能企及的高度,但当冷静下来之后,他更多感受到的是足以令他心惊肉跳的恐慌,只要一想到韩尧日后也有可能会像他的战友们一样,像他一样,在战场上受伤流血,甚至牺牲,他就害怕得浑身冰凉。
成为一名优秀的特种兵战士固然是一件光荣的事,但相比之下,祁言更加无法承受的是亲眼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陷入危境,三年的军旅生活虽磨炼了他的心境,胆识,意志,但这唯一的软肋,仍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牵挂,在这一点上,祁言是自私的,而且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就像那天在格斗训练场上,他明知自己的做法有失公允,但仍是不分青红,不问缘由地惩罚了老兵,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韩尧那边一样。
如果说韩尧是为了心中执念走出的这一步,那他希望韩尧就此止步,因为一个心有杂念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能上战场的,现在退出,最多只会怨愤一阵子,总好过当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再去后悔曾冲动做下的决定。
想到这里,祁言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心有杂念?
昨晚真是疯了,实在憋太久了,才会脑子不清醒……
恍神间,祁言感到腕间传来震动,是手环上设定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到了。
祁言收回目光,紧了紧防寒服的衣领,护住受伤的咽喉,用手势招呼大家集合,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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