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赶到天牢时,漫天的浓烟还未散去,寒风混着黑烟,将天空都熏成了黑压压一片。穆黎站在人群中,被呛得连连咳嗽,他看着脚边战战兢兢跪着的一众牢吏,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从岑太妃离宫,到天牢失火,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他穆茗风如此堂而皇之地抢人,分明就是算定了自己不敢拿他如何!
穆黎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了四周却未见到叶初曈的踪影,他抓起一名离自己最近的狱司:“叶初曈呢?”
那狱司哆嗦着回复:“启禀皇上,叶、叶大人去牢房里救、救人了……已经好几个来回了,小的们劝也劝不住……”
“救人?”穆黎冷着脸,“既是救人,那你们因何还在此处?”
狱司脸色煞白地辩解道:“皇上有所不知,这天牢里关押的犯人大多是些死囚……”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索性没了音,但话里话外无非是在说这些囚犯左右都是死,何必费尽心思去救。
穆黎正要发作,但听见身后传来响动。回过头,见叶初曈正背着个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的囚犯从一片浓烟中快步走出来。
他还未看见穆黎,只是径直将身后的犯人放到一处平地上,那儿躺着七八个从火中救下来尚存一息的囚犯。叶初曈站起身,朝身后喊牢头请大夫,这才看到了穆黎。
“皇上?您怎么来了?”
叶初曈赶忙走到穆黎身边,“皇上,此地脏污不堪,浓烟逼仄,恐有伤龙体,微臣斗胆请皇上先行回宫。”
“无碍,”穆黎问道,“芙蕖呢?”
叶初曈神色微滞,“芙蕖……芙蕖她……微臣将她救出时,已经咽了气,尸身俱毁,仅能靠残存的发簪依稀辨出。”
穆黎略微点了点头,“如此,那线索便是断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同叶初曈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叶初曈并未发现异样,仍旧自顾自上奏道:“皇上,此次大火十分蹊跷,那日微臣在平都抓获芙蕖之时,她也是在牢中趁火势脱逃。方才微臣粗略检查过芙蕖的尸身,见其浑身焦黑,但口鼻咽内却无烟垢。活人被困火海,因呼吸与求救,必定会吸入大量浓烟,而这具焦尸却一反常态,很明显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眼下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有人杀人灭口,不想让芙蕖说出更多线索,二是有人欲以烈火好让芙蕖金蝉脱壳,但无论是哪种——”
“好了。”穆黎打断了叶初曈的话,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他伸手擦了擦叶初曈脸颊上的灰烬,指尖轻轻掠过那道眉上的淡色疤痕。
“这些日子辛苦你多方奔走,今日就先回去休息吧。”穆黎收回手,转过身,“平都一案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叶初曈满脸惊愕地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穆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小栗子跟在穆黎身后,不安地回头望了望,“皇上……叶大人他……”
穆黎瞪了他一眼,他赶忙噤了声。
回到宫行至御花园,刚巧张铎求见,献了对不知哪儿觅得的夜明珠来。那珠子圆滑光润,通体莹绿,若放在平时穆黎还是喜欢的,只是今日心烦意乱,实在无心赏玩。他与张铎闲话了几句,正说着叶初曈就硬闯了进来。
“叶大人!叶大人您不能进去!”几个小太监跟在叶初曈身后,着急地拉着他的衣袖,“皇上吩咐了,今日不见您!您请回吧!哎唷……”
叶初曈扬了扬手就轻松摆脱了太监们的纠缠,他还穿着刚才火场中的那套朝服,脸上的灰痕都没有完全擦净,冠发凌乱,满身狼狈。他走到穆黎跟前,看了眼立于一旁衣冠楚楚的张铎,随后向穆黎行了礼。
穆黎让他起身,但他却犟在那里一动不动。“叶初曈,你不在家好好休息,又来宫里作甚?”
“皇上为何不见臣?”
穆黎闭着眼,揉了揉眉心,强忍着不悦开口道:“朕不是说了,你今日回去——”
“皇上是不敢见臣吗?”叶初曈破天荒地打断了穆黎的话,他的眼睛迥然清亮,透着丝义无反顾的决绝。
穆黎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叶初曈,没有说话。
“皇上于心有愧,不敢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