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吞噬他的视野,在即将合眼的一刻,一阵奇怪的声响将他的意识短暂拉了回来。
大脑后知后觉的理解,是一道人声。
“师弟,你也有今天?别躺了,赶紧下山滚蛋吧。”
魏展郴慢悠悠的拖着步子,头发高扎,飒气俊朗。
“师尊让我午时来,可师兄我呢午时约了人要去比武场,没时间给你。一个时辰你肯定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当然,有也没用了,现在就动身下山吧。”
魏展郴与扶峥都是贺隐的徒弟,前者对贺隐还有隐晦的情谊,所以对颇得贺隐青眼相看的扶峥哪哪不顺眼,背地里两人没少矛盾。
只不过从前的他潇洒恣意地谁也不放在眼里,像逗个小猫小狗一般,陪着魏展郴打打闹闹。
“我……应该走不了了……”艰难的说出这番话后扶峥便开始喘粗气,仿佛说句话用尽全部的力气。
魏展郴这时才从他的语气中发现不对劲,快步走向前将他瘫软的身子翻过来,待看清他毫无血色的脸时,神情一震,忙探出几缕灵气。
“五脏六腑具无损,不是内伤,你这是怎么了?伤心过度?”
“再……”
扶峥嘴唇颤了颤,他想说让他最后一次再见一眼师尊,可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喉头一腥,呕出一大口鲜血。
刺目的鲜血沾湿了他的衣襟和洁净的玉石地面,魏展郴惊在原地,还没见过扶峥如此虚弱狼狈的一面,一时被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再怎么说也是同门兄弟,他转身背起扶峥,快速道:“稳住!别死在师尊殿阁里,我带你去药堂疗伤。”
浑浑噩噩中人声忽远忽近,与此同时,燃烧的炙热疼痛蔓延,像是有千万根银针顺着皮肤纹理穿刺。
意识在磨人的疼痛中辗转淹没了无数次,不知坚持了多久,才被忽如一道昼亮牵引着浮出水面。
扶峥意识逐渐回归,眼睫颤了颤,虚弱的慢慢挣开双眼。
眼前有块巨大的雕像挡住了背后射进来的光,让他误以为天还未亮。待看清那道萧索的雕像时,他才真正的如获新生。
“贺……贺隐……”扶峥循着那道人影靠近,在即将碰上去的一刻被抱个满怀。
他清晰的感受到贺隐的颤抖,手臂颤抖,呼吸也颤抖,像是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情感。
彼时的扶峥还坐在床上,上半身与贺隐紧紧相拥。贺隐似乎想要用力拥抱,可生怕弄疼了他,手臂松松搭在他的腰上,将他牢牢锁在怀里,克制隐忍地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脸颊和唇瓣不停的磨蹭着扶峥的颈窝,犹如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幼兽,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焦灼。
原来,贺隐并非能够做到不爱他……
可为何要欺骗他呢……
这个熟悉的拥抱他等了许久许久,等到几乎快要放弃。
“贺隐,为何赶我走?告诉我,你是不是被胁迫了?”扶峥拍了拍贺隐的背,喟叹出声。
贺隐闭上眼睛缓了口气,嘴唇颤抖,开开合合似乎在与无形的力量抗争。
良久,他复又睁开眼,又成了那冰冷的兵器。
贺隐轻轻松松的摆脱拥抱,自上而下的审视怔愣在床上的人。
扶峥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下意识挽留,抓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贺隐,你到底怎么了?”
是虚拟书页做的鬼?
可他无法问出口,一涉及到这个该死的东西,他的嘴就像是被针给缝上了,手脚也不听使唤僵在原地,直到脑子里摆脱这四个字,才能找回身体的操控权。
“我本想着师徒一场饶你一命,可你穷追不舍。既然你想与我谈谈,那我们便翻翻旧账。”
贺隐黑沉沉的眸子如寒潭,令人望之如坠冰窟手脚发凉。他不顾人的不适,抬起扶峥的下巴,继而道:“扶峥,凡事讲究因果。上一辈子你杀我,可曾想过后果?”
扶峥抓住他的手腕,下颚线条流畅。
贺隐与他翻的这笔旧账,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那时的他后果和爱情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只有成神一个念头。
“我……很后悔,我没什么好说的,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我这辈子来补偿你。”
扬起的脖颈修长而流畅,说话时突起的喉结上下震动,青色的血管隐藏在薄弱的皮肤内隐隐可见,脆弱又有股惑人的性感。可下一瞬间,那白皙的脖颈便被一双大手扼住,五指嵌入薄弱的皮肉,将苍白的皮肤按的微红。
扶峥抓着掐着他脖子的手腕,下意识想摆脱的扯下来,可看见贺隐有些阴鸷的神色时又缓缓停下了反抗的动作。
“说的好听,后悔?可笑!你当真悔不当初何不与我一起身死道消,为我殉情?你的情谊几斤几两,怕是连我的万分之一都不足!”
“我若不足你万分之一,何苦再来寻你!”扶峥被止钳制住要害,神色仍一片坦然,似乎脖子上的手只是一块装饰品。只不过厉声说完这句话后,他虚弱的喘息了一阵。
呼吸还没喘匀,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他面色立刻痛苦起来。
“贺隐……”扶峥艰难的呼唤,而脖颈处的铁手仍以不可抵抗的力道收紧,被压迫的喉结像是被钢筋钻穿一般痛苦难耐,扶峥用力抓着贺隐的手腕,双手颤抖不已。
痛苦都是他应得的,只消得人泄气,放下仇怨。
他相信这痛苦只是暂时的,贺隐不会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