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说,知道他俩兄弟感情好,再说也没有弟弟比哥哥先成家的道理。刚巧,张家也有一双女儿,是十八乡里有名的漂亮,性子也娴静温柔,若是能嫁给他们兄弟,定是一桩美谈。
霜迟没太听进去,只道他不能做主,要过问程久自己的意见才行,如此搪塞过去,再想起程久这段时日的“忙碌”,心里不由得微微发沉。
程久那样的相貌,会有人对他心生爱慕,霜迟并不意外。他在意的,是程久恰巧对那个张姓后生关照有加,他莫非也有意于此么?
下午,他去了学塾。放学时分,学生陆陆续续地跟程久道别回家。他隔得远远地,看到王婶跟程久说话,不必猜也知道,是在说“结亲”之事。
然后王婶挥着手帕走了,笑容满面的。这笑落在霜迟眼里,便多了一层含义。他忍不住想,是否他们谈得很是顺利,才会叫王婶笑得这般开心。
他开始想他是不是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程久是爱他的。程久自己亲口说过的话,程久的亲吻,程久即便是神志混乱时依然对他表现出的强烈渴求……都是这么说的,程久怎么可能不爱他?
可是,他似乎直到这时才恍然想起,程久亲吻他,对他说喜欢,都是在浸泡过魔池之后。
在那之前,对方可是一直恪守师徒的本分,便是迫于无奈跟他上床时,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万一,万一程久只是受了魔气的影响……
霜迟没有再想下去,程久已经看到了他,向他走过来。
两人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四周无人经过。霜迟便直言问他:“王婶方才在跟你说什么?”
程久神色一僵。
说什么?自然是说,有人家看上了他的师尊,他如今名义上的哥哥,想让他多个“嫂子”。
——他和霜迟一样,都没把跟自己有关的那一部分听进去。
霜迟误以为他的僵硬是想回避,又道:“可是结亲之事?”
程久沉默片刻:“是。”
王婶的话,他其实没有放在心上,可霜迟如此急切地来找他,就叫他不由得生出几分在意,暗想,是不是他最近还是露了行迹,惹了霜迟不喜?
他的师尊要反悔么?想和别的姑娘成亲?
霜迟压下心头焦灼,问他:“你是什么想法?”
程久脸色白了白,低下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言不由衷地答:“师尊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过问我。”
霜迟觉得他这话古怪,拧眉欲问,忽而听到什么,转头一看,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正向这边走来。
他心里一堵,脱口道:“这便是张家那位姑娘吧?”
——竟然还跟他打听起姑娘的名姓了。
程久自然认出那少女就是张生的妹子,但他心烦意乱,哪里肯跟霜迟介绍,闷声道:“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那姑娘却已径直向他走来。霜迟退到一边,给他们腾出空间,他只好耐着性子,听那少女跟他说,她哥哥昨儿夜里发烧了,反反复复的,明天怕是也要缺课了,托她来告个假。
说罢,又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我,我听到我娘和王婶说话了,先生不要当真,您这样的人物,该配更好的人,我……我是要和李大哥成亲的。”
一鼓作气说到此处,脸已通红,不等程久回应,就捂着脸跑了。
程久愕然,却听霜迟问他:“你分明认识她,为何要同我说不知道?”
男人心情很是复杂,倘若程久直接跟他说了,那倒没什么,反而是这样遮遮掩掩,愈发让人多想。
程久很不乐见霜迟对人家这么关注,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师尊,她已有心上人了。”
霜迟一怔。
已有心上人了。
程久当然不会强求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可他并未因此就放下心来,他很清楚,事情的关窍不在于此。没有张家姑娘,也会有李家姑娘、赵家姑娘。
关键在于,程久的心是否还在他这里。
他很能忍痛,却极不善于忍耐这种陌生的、揪心的煎熬,来回踱了几步,缓缓道:
“我问你,你可是反悔了?”
程久微愣,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话不是该他来问?问他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已经看出他其实没有变回那个安静克制的程久,不想要他了?
霜迟误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和自责,一时心里翻涌的不知是何滋味,茫然静立片刻,叹息一声,强打起精神宽慰道:“你不必自责,我并不怪你。从长远计,或许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程久终于明白过来,张口结舌道:“不是,师尊,我……”
霜迟看他:“不是什么?”
程久低声道:“王婶她,不是说要给师尊你说媒么?”
霜迟蹙眉,想说怎么会是给我,隐约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便又改口道:
“是又如何?”他不欲和程久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直视着程久的眼睛,直接道,“我只问你,你近日有意在避着我,是不是?”
他的目光太过明亮凌厉,程久心尖一颤,魂魄都被他慑住,如何能扯谎骗他,闭了闭眼,认了:
“……是。”
霜迟咬了咬舌尖,竭力压住心口郁气,又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