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想死,我是不是应该成全你?嗯?”
他越是失控暴怒,霜迟就越是镇定,倍感可笑之余,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畅快,轻描淡写道:
“不过是闲来无事试一试罢了,你何必这样生气?”
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若是不愿意,不救也无妨。”
“你!”程久简直怒不可遏,魔性都被激发,抬手就要扇他一耳光,霜迟却在这时咳嗽了几声,一皱眉,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神情又是一慌,抬起的手生生滞在空中,一腔怒火渐渐被无以复加的心痛取代。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要折磨他,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一瞬间程久有些茫然,扪心自问,如何就走到了这一步。他试图回想是何时对这人起了别样的心思,但竟回想不起,仿佛自他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便已经被他放在了心尖上。
但这又怎么可能?
霜迟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也听到了他有些不稳的气息,心里没有丝毫触动,只觉快意。
笑过之后,又是万般悲凉。
他向来克己磊落,双手虽染血无数,却从来干脆利落,再是罪大恶极之徒,也只是一剑诛之。
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以折磨某个人为乐。
他这次伤情更加严重,程久只觉他的经脉像是干枯的沙漠,他分明已将自身大半魔气都转为灵气,却像雨滴落在荒漠中,竟然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渐渐感到不对劲,强行忍耐着浑身剧痛,质问道:
“你又做了什么?”
霜迟神情微妙,淡淡瞥他一眼:“我做了什么,你不是瞧得一清二楚?”
程久又要对他发火,却觉一股力道打在自己手上,他手臂一震,竟被震得松了手。
他这才猛地醒悟,翻手就是一掌拍出,欲抓住霜迟手臂。
霜迟浑然不惧,虽手中无剑,却仍抬手向他迎来,二人手掌重重地拍在一处,俱是身体一震,程久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霜迟亦是微微后仰。
这绝不该是霜迟此时应有的力量。
程久眼眸微眯,神色稍稍警戒,两人视线交接,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下一刻便又打作一团。
这屋子虽然敞亮,对于两个修士而言却毕竟施展不开。程久不肯叫旁人插进来,霜迟同样有自己的考量,因此两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弃了法术,只用拳脚较量。
他两个转瞬间就博了几十个回合,直把不小的屋子弄得净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家具摆设碎了一地。
霜迟毕竟有近一年的时间没动过武,何况又才流了那么多的血,交锋不多时,却是程久抢得一线先机,五指直刺他的眼睛。
只是他手还没碰到霜迟脸庞,动作便出现了一丝停顿。这停顿极为短暂,对于霜迟来说却已是致命的漏洞。他倏地抬腿,一脚踹在程久心口,把人踹得倒飞出去,摔倒在床上,紧接着又飞扑过去,不等程久起身,便把他双臂反折,面孔朝下牢牢按住。
他受霜迟牵连在先,又不顾自身安危为其疗伤,伤势比起霜迟只重不轻,这时终于力有不支,闷哼一声,嘴角洇出血迹,气喘吁吁道:
“你是何时恢复的功力?”
霜迟同样气促,语气却平静:“就在方才。”
“你……”程久到这时如何还想不通其中关窍,猛地扭过头来,难以置信道,“你利用我?”
霜迟平复了一下呼吸,淡淡道:“你夺舍我弟子身躯,又将我囚禁折辱,我为何不能利用你?”
“何况,”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你不是乐意得很吗?”
程久脸色白了白,只觉他眼神锋锐如刀,像是能把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都看得透彻,一瞬间竟有些失语。
他确是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心思。
他见霜迟屡次三番自残自毁,心痛愤怒固然是有,但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一些……暗暗的庆幸。
霜迟恨他厌他,他一不能放他走二不能自寻死路。但若霜迟看到他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救他,心里总该有一丝触动。
毕竟……这个人的心肠那么软。
直到现在他才知,那竟然都是妄念。
他一瞬竟不敢直视霜迟过于明亮的眼睛,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口中却仍下意识地问道:
“所以你便冷眼看着?你…你看到我为你疗伤,难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又想要什么样的答案,话说到一半,才陡然反应过来这话何其愚蠢,立刻闭了嘴。
霜迟却已微笑起来:“难道什么?难道不会心软?”
“魔主不顾自身性命,确是叫人感动,可我看到了,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盯着程久双眼,再压制不住心头恨意,浑身寒气逼人,一字一句,慢慢地吐出自己这辈子最恶毒的话语,“你若真的丢了性命,那才叫好事。”
——他不顾性命为他疗伤,他却一心盼着他真的没了性命。
程久心脏巨痛,一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心如刀绞”,什么叫“百念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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