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青黑眸微缩,还没作出反应,夫人便抱着女儿匆匆赶来,他带着家属坐上专车,选择无视了那个十分不礼貌的“女孩”。
可在车上,他心跳的频率异常快,久久无法平静,透过车内后视镜,他看见那女孩委屈地站在路边,被一个男生拍着肩膀轻轻哄着。
车越开越快,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他身旁,夫人说着国内近年来变化,女儿的哭声恰好响起,路边的凌霄花终于凋零。
见人走了,温方之才掏出怀里热烘烘的糯玉米递给女孩,轻声哄着人:“吃吧,吃吧,很烫,要小心,烫坏了会难受哦。”
他前些年在市里单位辞职后,在老家这边开了一家鞋匠铺,平日里客人也不多,门面是家里以前的老房子,现在变成了他工作的地方。
之所以放弃大城市留在这边,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有这么个家伙需要他照顾,要是走远了,在城里难免惹疑,引人猜测。
待在这么个小旮瘩,温方之只向领里乡亲解释这是自己的小媳妇,反正别人也瞧不出来,他长得那么漂亮,乌发齐肩,脸蛋又白,眼睛圆溜溜的,是男孩是女孩哪有那么重要。
大多时间都待在鞋匠铺子里,老师傅以前带他时,还说他不是这块料,但温方之偏不信,硬生生将经验学了过来。不到第二年,他就自己盘了个小铺子,一天下来能赚百把块就足够。
晚上,小铺子的灯还亮着,传出了几声轻骂,“——哎,再咬晚上没小饼干吃了!不许再咬啊!”
温方之轻声教训人,他的台面下总有个家伙在捣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家伙就喜欢咬他裤脚,抱着他大腿好说歹说不肯撒手。
店里的门铃又响了,一个老大爷拎着皮鞋站在门口观望,温方之一看来了客人,赶紧把桌底下的家伙拎起来,扛在肩上,带去了小阁楼上。那是一间很小的储物间,位于楼梯拐角的斜面,里面被收拾出来放了一些玩具,这家伙很喜欢待在上面玩鸭子。
有时候工作忙起来,或者店里来了客人,温方之就把人放到小阁楼上,正好对着他所在的桌子台面,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家伙。
温方之把他喜欢的小鸭子拿给他,又掏出了一包蓝色包装的字母小饼干,浓眉一挑,佯装生气道:“不许动!好好的啊!再动就不乖了啊!”
他很听话,每当这个时候店里有外人在,他都不闹腾,最多是趴在小阁楼上,面朝温方之露出一张憨笑的痴汉脸。
温方之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是要抱抱亲亲。
那家伙聪明得很,哪像傻子,分明是狐狸精变得专门来勾人的。相处久了,他就知道温方之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他心软,一定会忍不住过来抱抱他。
果然,温方之和客人沟通完,转头就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逗人,那家伙小饼干也不吃了,立马咯咯地笑了。
客人听见动静诧异抬头看,一张白白的小脸在上方正傻笑着,客人好奇询问那家伙是谁。
温方之嘴角上扬,头也不抬地说,山上来的狐狸精呢。
……
分公司步入正轨,发展也壮大了许多,过了不惑之年周正青决定提早退休,他常年坐在一方临海别墅里,仰头看海鸥展翅高飞的方向,好一会,他才能琢磨明白。
那是遥远的西南方向,是藤桥市的方位,也是他这一生的故土。给了他一生苦难的故土,也曾经滋养过最爱他的人。
年轻的时候,他的哥哥总是不知死活的用身体挑逗他,为他编造了温柔乡和美梦,还叮嘱道,你要当好孩子。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在才琢磨透什么样才是好孩子,那十年不是,成长不是,年少的叛逆不是,他梦寐以求的权利和金钱不是……
他只想回家。
像那一年,他们在斑驳林间交缠,他哥哥的双腿攀着他的腰腹,紧紧包裹着他,嘴里一直反复说着,想回家。
他也想回家,回去,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他终于认清现实,从始至终,世界上只有哥哥最爱他。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孤身坐在豪华大院内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家里菲佣看见后连忙通知了负责管事的老管家,老管家又通知了夫人和小姐,但除了他的夫人知道实情,其他人都没有弄明白他伤心的理由。
女儿长大后,远赴国内修习人文历史,夫人常年在家乡陪伴家人,家里如今只有十几名高级菲佣和老管家在打理事务,一个独守城堡的空巢老人在此刻强烈的产生了想回家的冲动。
老管家担忧他的身体,却又拦不住他,菲佣们也不敢忤逆,老管家只得拨通了家里小姐的电话,急急地说,老先生要回国!你们快管管他!他这身体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第二天女儿便急匆匆飞回了洛杉矶,并给他带来了一张回家的车票。
只是一张普通的纸质车票,上面的终点站写着——藤桥西站。
女儿说,您别急,先好好养身体,您回国了还得坐客车,那才折腾人呢!
到底折腾了两日,他启程回国,翻过山川河海,终于抵达终点。
墓地已经许久未有人来过,高高的像稻草一样的枯叶围绕着墓碑,他拨开枯叶,看见墓碑上早已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眼眶里漫起水雾。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向这座只属于他的伊甸园。
他想到十几岁的时候,他拿刀抵在他哥的脖子,那时的他会想到如今这悲痛的一天吗。
他无法呼吸,无法面对冰凉的墓碑,无法想象这座荒园埋葬着他的妻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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