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声音的雌虫将我从玩偶中抱了起来,带着我到了什么凉快的地方,用湿湿的手帕擦着我的身体给我降温,在其它雌虫提醒“这是盛亚威中校的雄子”后,也依旧不在乎“会被娇纵的雄虫责骂,会把雄保会给闹过来刁难在场的所有雌虫”。
我在有力气后安静的睁开了眼,对这陌生雌虫说了句谢谢,将被卷起的衣服整理好就想去收回自己的毛绒玩具回家休息。
雌虫的话是驯养的鞭子,他们经常说这种话,希望我这个雄子能不成为他们口中那样的雄虫,我也按照他们的预期生长着。
但那陌生的雌虫却又把我抱回了小床上,皱着眉头对这我说:“还没休息好呢,这会着急出去运动等会可能还会晕哦。”
他给我拿来掺了营养液的水,火热的手揪着湿帕不时为我擦拭着又冒出来的薄汗,偶尔对其它雌虫的话进行反驳。
我安静的喝水,垂着眼睛,狭窄的视野中只有雌虫的手偶尔出现。
其他雌虫提醒这个新来的雌虫要担心这要担心那,话里带着对他普通军雌遗孤出身的鄙夷,但雌虫都是简单一两句话反驳回去,指责那些雌虫们被害妄想症过深。
温暖的体温,温柔的触碰,毫不在乎会不会被反咬一口的坦荡态度。
我忍不住睁大眼睛看了他一眼,他也是栗发棕眼的普通雌虫长相,我见过太多这样的雌虫了。
但他与那些雌虫争辩着,质问他们如果这是他们的崽子他们该如何,如果这是个雌虫崽子不是雄虫崽子他们又该如何。
雄虫谋杀高等级雌虫的风波才过去十多年,在两个性别高度忌惮对方时竟然还有这么天真的雌虫存在。
在其他雌虫气愤的嘲讽中,我知道了那只雌虫的名字。
岸远。
从偏远星来的雌虫,仿佛没听到过那些惊悚的新闻一眼,对着雌虫幼崽和颜悦色,对着雄虫幼崽也是。
下班回来时会帮我把毛绒玩具搬到家门口,遇见我时会和我打招呼,会愿意与我说话,在我好奇追问他的过去如何时会毫无保留的把一切都说给我,会在我无意识的说想看看外面开的花后,每天给我带来一个扎得乱七八糟的花束。
宿舍区的雌虫说他不可理喻,怀疑他有恋童倾向,他每次都会无奈的回复他们的质疑,“这不是对幼崽该做的吗?你们对自己的雌虫崽不是这样的吗?”
那些军雌对自己的雌虫崽子都很好,就连里面最调皮的小雌虫都会在完成公民测试后得到雌父的奖励。我怀疑和我同一辈的雌虫与他们雌父的关系过于亲密,是因为他们的雌父脱离家庭后需要随时把虫蛋带在身边,被迫主动孵化带来后果。虽然我也是由雌父孵化的,但是却没有这个待遇。
果然还是因为性别带来的差异吧。
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只有和岸远在一起的时候能有点自己是需要被照顾的幼崽的感觉,而不是需要隔离进保温罐里的雄虫。
我的雌父在岸远进入我的生活后与我离得更远了,后面他离开了中央星,与自己的同期战友,但没结婚所以不用放弃军衔与贡献点重新再来一次的一位上校雌虫一起去了周围星域,我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但那本来小小的分配房,只有我一个雄虫幼崽居住时就显得太大了。
我只能不停用雌父留给我的钱买回一个又一个雌父大小的巨型玩偶,把线拆开,棉花掏出来,捧着那个机器盒,安抚作用的玩偶心脏会唱虫族通用的摇篮曲。
但我却睡不好。
后面直接睡不着。
我不记得那段时间过了有多久了,但岸远把我抱到军医院的时候,医生给我下了许多病危通知书,宿舍区的雌虫们也慌张了起来。
我可能要死了。
他们完美的试验样本要死了。
那时候的医疗水平其实也不怎么样啊…没有广占川设计的那些医疗设备,医生们只能按照惯例将一瓶又一瓶药剂输进我的身体里,从手臂到大腿的血管全被扎过了,以至于皮肤上全是自我恢复都难以消下去的瘀点。
我那时候是想死的。
空心症啊,雄虫最容易得的一种疾病,对生活一点点失去欲望,直到陷入伪冬眠状态,安静的走向死亡。
但岸远的声音一直都在…他还为我擦着身子,按摩着我已经开始萎缩的肌肉,雌父的声音经常被什么干扰着,出现在我的病床附近,后面出现的声音越来越多。
在那种仿佛与身体脱离联系的状态间挣扎了很久,等我终于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到的是在床边安静的喝着营养液的岸远,他除了头发凌乱一点外并没有什么憔悴的,发现我醒后更是惊喜的欢呼了一声将医生们都喊了过来。
他棕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团熄灭不了的火,连冻住我的坚冰都能融化。
我用根本无法动作的手朝他的背影抓了一下,可他回身后涌进来一批又一批的陌生的雌虫,雄虫。
我那未曾见过一面的雄父突然一脸悲悯的来到我的床前,双眼含泪的控诉雌父对我的“折磨”,在另一堆雄虫与雌虫的见证下将我纳入了他的庇护下,我低声将岸远喊来,一脸喜悦的雌虫凑到我的床前听我的问题。
我问他,“我的雌父呢?”
他说。
“盛亚威上尉已经被清退出军队,交由雄保会处理了,盛家缴纳了保释金,他已经回到盛家了。”
“那雌父还会来看我吗?”
“上尉已经失去了你的监护权,他被禁止接近你了。”
我记不得自己当时有什么反应了,我那时候是开心吗?我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和雄父回去,我对他感觉比对雌父还要陌生,就还是缩在雌父的分配房里,军部也一直没有把那个房子收缴上去。
岸远不辞辛劳的照顾刚被抢救回来的我,我身体完全好后对他提出来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我给他说我无法入睡,他便会耐心的哄我睡觉,坐在床边哼着摇篮曲,在我的要求下,从坐在床边,到靠在床上,再到和我躺进一个被子里,拍着我的背,低沉的曲调从我的头顶传进我的耳朵里。
雌虫们驯养我,我则驯养唯一对我好的岸远。
雌虫们怀疑他曾经失去过孩子,才会移情到我身上,把我他和我看作一对父子,我却自醒后就没喊过他叔叔,而是一直喊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