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法修、丹修、阵修……这些其实都是道修的分支。故而在天一剑宗的弟子令上,都缀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太极盘,以示其本源。
昨夜此物一入手,郁勾陈便察觉出它正是宗门弟子令上的太极盘,但玉宁要借它所传达之意,却是令他苦思一夜也未得解。
直至方才玉像与玉宁相对而立,双掌相接。
太极中阴阳正是相对相峙,又相依相存。而阴阳之意,便囊括了世间一切相对立的意象,热与冷,动与静,真与假……生与死。
一如本尊与雕像。
玉宁要借太极盘传达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比喻,他要指代的,是阴阳转化。
阴极生阳,阳极生阴,互为跟脚,相互转化,而太极中的黑中之白与白中之黑,正是昭示此意。玉宁要借太极盘所告知他们的,是本尊与雕像已然掉包。
这里不是什么忘忧城,是毁灭之前的酆都。郁勾陈并不知晓十八冥主齐聚酆都,却放任酆都被倾轧尽碎的原因,但在他看见十八冥主的雕像时便已猜到想将玉宁救出恐怕难于登天。
玉像能拘着玉宁的天魂,自然不是普通雕像,那么十八冥主塑像又怎会全然无害地放任他们救走玉宁?
想必玉宁也是明白情形,才不得不在本体与玉像第一次接触之时就暗中将其掉换,并通过太极盘暗示二人自己的计划。
这些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到底也只是郁勾陈的猜测而已。但当他看见玉像坠落时,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将其接住。
若他猜测错误,救的这个只是雕像而已,玉宁本体也还好端端地坐在喜轿上。但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个玉像其实便是玉宁的本体,如果摔碎,玉宁便可能彻底……
他不敢赌。
郁勾陈三言两语说清前因后果,而后便是验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的时候了。
失去法力维系的玉像静静地伫立在原地,遥望这座城一寸寸地碾碎消亡。二人走到它跟前,郁勾陈凝着它剔透的双眸,而后将太极盘放回玉像的手中。
困锁其中的魂魄得了赦免,冰冷玉石焕发生机,恢复成丰盈血肉。而郁勾陈摇摇欲坠的世界也在此刻停止了塌陷。
他深深呼吸,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头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
玉宁望了望天际,此刻酆都已被碾碎了一小半,快要到他们所站立的庙宇之前了。
“走。”
在玉像转变为真身之际,庙宇高台之上正与冥王进行婚典的新娘也同时转变成了一尊普通玉像。这时候进入庙宇无异羊入虎口,但二人却没有一丝犹疑,即刻跟随玉宁的脚步进入了庙宇。
婚典已然暂停,十八冥主全都直勾勾地凝视着三人,僵硬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
玉宁阔步迈上阶梯,直直朝冥王行去。那雕像仍是面容模糊,但却莫名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师尊啊……”
当玉宁的手触碰到桌案上燃着的那截短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这么一声缥缈破碎的叹息。
香熄灭的那一刹那,玉宁眼前景象骤然一变,不再是昏黑压抑的庙宇,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不变的仅有他身前的这尊冥王雕像。
玉宁握着短香的手被雕像捉住,冰冷至极的触感源源不断地自腕上传来,这力量十分霸道,很快便侵袭了他的肌肉筋骨,沿着经络向心脏传去。
玉宁被冻得浑身僵硬,结了霜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变成冰玉,而那异化部分犹在不断向上延伸。
“师尊,不要再抛下我了……留下来吧……留在我身边……”
与诡谲可怖的力量不同,耳畔的声声祈求甚至称得上脆弱。玉宁艰难地抬起眼眸,咬牙运转《混沌元经》,经脉中凝绝不通的灵力骤然冲破阻碍,青年倏地伸出另一只手,直插入雕像胸口。
温暖陡然回到躯体,纯白空间亦随着冥王雕像的碎裂而消散。玉宁睁开双眼,失去了燃香支撑的整个酆都幻境皆开始坍塌。
他低头看向掌心——赫然是一截断剑。
在酆都幻境消失的前一刻,玉宁依稀看见一个身披喜服的背影孤然傲立于寸寸崩塌的赤红天宇下。在对那无比庞大的可怖力量发出最后一击前,他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吻掌中的断剑,而后无比珍重地将它按进了心口。
三人回到了云巅城下。
“师兄……”
郁勾陈惊诧的声音响起,玉宁回了神,抬起手触碰到脸颊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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