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勾陈下楼时,客栈掌柜正领着小二往檐下挂红灯笼,老板娘坐在桌前裁着红喜字,堂下颇是热闹。
玉宁笑道:“掌柜的,贵府可是有喜事临门?”
掌柜回身寒暄,面上满是洋洋喜气,“哟,贵客早啊,说起喜事啊,那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喜事啊!”
一旁的老板娘接茬道:“小后生,你们可有福气啦!碰上我们王上娶亲,那是几世修不来的福气啊!”
郁勾陈举目一望,整条街上皆是张灯结彩,花天锦地,热闹非凡。
“那我们一会儿可得去看看。”玉宁提壶倒茶,含笑道。
掌柜使了小二去后厨端早点,一边乐呵呵道:“早着呐,得明儿酉正。”
郁勾陈接过玉宁递来的茶盏,看一眼小二端上的三笼包子,疑惑了一瞬。
为什么……有三份?
但这想法很快便如清风拂过一般了无影踪,过于暖和的晨曦拥着他,令他的意志很快丢盔弃甲,全心徜徉在无比安宁和乐的心境中。
郁勾陈的面上也露出同玉宁一般的恬静微笑。
街上是一片红色的海洋,也是一片喜悦欢欣的海洋。二人并肩缓缓行走,连绵不绝的赤色花瓣纷纷扬扬自他们身畔落下。
玉宁脱了外衫,鼻尖沁出一丁点儿晶莹的汗珠。郁勾陈紧紧挨在他身旁,心中是无以伦比的满足与快乐,只要时间能永远停滞在这一刻,即使立刻终止生命,他也愿欣然赴死。
城中央是一座巨大庙宇,正是整座城中被妆扮得最为华丽的所在。几个孩童推搡着挤到二人跟前,那为首的小姑娘抱着一捧开得正盛的木芍药,一蹦一跳到玉宁跟前,将花束递给玉宁,笑意甜甜。
“大哥哥!这个送给你!”
玉宁也不自觉笑了,蹲下身问道:“为什么要送花给我呢?”
小女孩儿咯咯地笑起来,“因为王上的婚典要到啦!漂亮的新娘子要出嫁了哦!”
朵朵绯红的木芍药连成一片火云,映得玉宁面上如余霞散绮,美不胜收。他笑着收下了木芍药,几个孩子欢呼雀跃地围绕着他拍手唱起歌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孩子们清脆的歌声随着一声叩响戛然而止,所有人忽地都转向庙宇玄关,直直望向那叩动门环的僧人。
玉宁眨了眨眼,轻柔地笑起来,“是明偈啊,你怎么去了那儿?快过来吧。”
明偈——明偈!郁勾陈瞳孔一缩,他为什么会忘了同他们一起进了这座城的明偈!
他猛地抬起眼,却正与白袍僧人平静的目光相触。明偈面上隐有一丝疲惫之色,他静静地环视了周围直直盯着他的人群,松开了握着门环的手。
歇止的城又开始运转,一如既往的欢庆喜乐。明偈迈步朝师兄弟二人行来,他没有看玉宁,却在同郁勾陈擦肩而过之时轻声道了句,“回去吧。”
三人回了客栈,郁勾陈已然意识到这座城有一种诡异的力量,他一路上都在竭力对抗那种奇诡的舒适感,却仍时不时忽略了身旁明偈的存在。
玉宁面容恬静地坐在后院的茶桌旁,任和暖清风吹拂发丝,打眼一望,美得有如画卷。
待郁勾陈站在廊下的明偈身前时,他浑身汗出如洗,眼珠攀满血丝,狼狈不堪。但他终究是胜利了。
佛修停止手中佛珠的拨动,抬起眸来。青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几乎是瘫坐在了他身旁。
“你今天去了哪儿?”
明偈望着庭中惬意晒着日头的玉宁,淡淡道:“小僧一直同你们在一处。”
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郁勾陈顿感一阵深深的疲惫。
“郁施主,”明偈回转头来看向他,“今日是我们进入无忧城的第二日。”
郁勾陈抬起眼望着他。
“你们今日的经历,正是同昨日一模一样,除了小僧的存在被抹去,以及‘他们’的王上婚典的筹备,”
明偈抬起头来,望向天空,郁勾陈也跟随他首次抬眼望向这座城的天空。
而后,他看见一轮占据了整个天空三分之一的巨大太阳。
“它一直在增大。”
郁勾陈愣怔半晌,而后艰涩开口,“他怎么办?”
明偈知道他指的谁,却不答话,只继续道:“昨夜夜色一至,我等皆沉沉睡去,但小僧却被一个梦唤醒,”
他的声音低缓,如同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小僧梦见,一座巨大庙宇之中,供奉着玉施主的玉雕像。”
明偈倏地抬眼直视郁勾陈,“你想起来了吗?”
郁勾陈如遭雷击。他不仅想起来被相同梦境唤醒的经历,更想起了而后的神智沉沦,意乱情迷。
他趁人之危,侵犯了沉睡中的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