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蓝的,草是绿的,稠漆白花花的,泼了何意羡满头满脸。
高级人民法院门庭若市,这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下一秒快门声音核爆,人群一拥而上,场面相当炸裂。
人类机体应激反应产生的表情无从知晓,被拍下第一张登上早报头条的照片时候,何意羡都调整完了。好在吹褶皱的泡芙口袋方巾没被波及,可以用它擦了擦眼睛,看清肇事者,是个哀嚎不已的疯老太婆。
然后他便步速如常地从特殊通道入场了,只留下一个高洁何须多言语,只作清香不作声的形象,一切如云般淡然轻盈,好像身后没有那堆发生小型踩踏事故的群众。
庭审推迟半小时。上午10时10分,律师休息室。
洗手间临时封闭,何意羡“洗头”、“洗澡”。油漆没想象中难洗,用棉纱蘸取适量的清洁溶剂,直接敷在需要擦拭的部位5-10秒钟后,再擦就可以慢慢去掉了。但是内务府总管彭静请了产假,一切都变成修罗难度。何意羡擦鞋都用夏威夷檀香精油,黄妙妙要用汽油给他揩脸。
“……去买橄榄油。”何意羡面无表情时很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黄妙妙气不敢喘,感到浑身不自在,转身撞到去取新衣的杨柏。杨柏平常也穿西服,但是美式霸凌风格。而对何意羡来说,穿西装不穿马甲,就像穿主婚纱不戴头纱一样,野人吧。杨柏和黄妙妙都深感对方离谱,两人大眼瞪小眼。至于何意羡,估计他再被泼两车油漆,都不会这么无语。
正在此时,更一个如同扛着火箭筒的恐怖分子束仇来了。他本是来瞻仰何律师风采的,火速买了替换衣服,然而买了什么,泡泡纱套装和黑色尖领衬衫。好在有一件双排扣的灰色千鸟纹青果领马夹,勉强可以与杨柏的甄选佳品混搭成为一套。领带红绿条纹,右下角带只小蜜蜂,何意羡怕太高调,没戴这条。
恢复文明人模样的何意羡,问曰:“证据目录刻盘了吗,给书记员了?”
黄妙妙用力点头。哪怕是在杨柏的认知里,何意羡都没有这么过谨小慎微的乖巧操作。还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何意羡还在翻辩护意见的终稿。
束仇一脸心疼:“何律师,要我说这个庭要不改天再开,你看今天多遭罪啊,回去泡泡温泉改善改善心情什么的。”
杨柏听了在旁讪讪一笑,心想泼油漆算什么,何律师被泼泔水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想何意羡之所以看上去冷冰冰的,肯定是因为法院太能折腾人了。一开始说好了异地审理,昨天他们飞机都飞了,突然接到通知说还是本地高院自查自纠吧。网上直播,也是昨天上午拍脑袋决定的。
只有何意羡心里门儿清,这是白轩逸做的好事。一定是白轩逸疑心他私底下搞小动作,才这样花招迭出,搅乱他的阵脚,驱迫他只能用所谓“堂堂正正”的手段。出岛之后聚少离多,这一月来碰面次数一手可数,还都是公共场合。二人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大,日渐夸张失真。
主要也是何意羡太忙了,律师是个拼体力拼时间的工作,每年新年伊始,每一位律师开始爬山,艰苦卓绝地攀登,无论愿不愿意爬,等到年底爬山结束,创收结账。新的一年又来临,创收又开始重新计算,重新再爬一座大山……
束仇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何律师?何律师?”
何意羡在他眼皮底下走了会神,才笑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准备工作要做。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旁听席吧。”
“是不是我和你说话影响你了?”束仇马上低下头道,“那我不说了。”
何意羡澄然地忙了一会,束仇突然没憋住:“死老太婆,我弄死她!”
何意羡老鼠过街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仇人都懒得追究,达观得很:“事出都有因,不要言之过早。杨律,你一会下了庭去警局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柏脸色深妙:“老板,您没认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