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番话尽,还没有散场的意思。何意羡知道江老不悦了,这个老头看似已敬庙堂而远之,其实掌控欲不比何峙弱,尤其是对自己的嫡系子孙们。但他今天偏懒得哄。至于何峙,更是巴掌夹枣,给他来了一番极致体验。
何意羡烦透了,借口去洗手间避难。出门惊悉隔壁是一干党政机关领导,都是市里的一二把手,何意羡被两个秘书拽进去陪了几杯。出来的时候,林启明检察长也跟着他,说去给你老师和江老敬个酒,我们单位新来一批毛头小青年,我怕他们捅娄子,提前登门赔个不是。
不同于刚刚调任到本市的法院刘院长,还需要时不时“特产外交”,林启明是他们的“老相识”了,不介意局早就吃残了,自己拉椅子就坐下来。然后叹气就跟对暗号似得,和刘院长互相埋怨地对视一眼,意义不明。江老已经彻底置身事外了,闭目像睡着了。
鉴于这一屋子都是佛门俗家弟子,场面上只茹素,何意羡加了几个绿叶菜,但又要了一份肉苁蓉乌鸡汤,亲自给每个人碗里舀了一勺,清汤。
刘院长一脸福相,林启明却是威猛相,光看容貌他就难伺候多了。果然,轮到了林启明,他把碗一带,笑道:“折煞了,可不敢!何大律师的哥哥,人家是北京屙下来的宝贝金疙瘩,来来,你坐着,我来!”
他们的兄弟关系,只有头部几个大佬知道。在群众眼里,两千万那个案子,只是为人民服务的检察官重拳出击,打击邪恶讼棍非常过瘾。而一个局里的人看这件事,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匪夷所思。一时间都搞不清楚何意羡的屁股歪了没有,哪能不让人起栗。
何意羡说:“白轩逸一个老石头生的小石头,林检察长跟块石头计较什么?秋后的蚂蚱蹦跶,过了这阵风,谁还把他当盘菜?”
林启明摇摇头,仍是不动筷子:“何律也太谦虚了。我看白副检察长党性政策性都强,法律业务也精深,难怪听说他快给一位副国的千金当东床了,真是慧眼识珠啊。”
何峙看了一眼埋头在吃的何意羡,等了他一会没接话,何峙才说:“认识多少年了,还来这招敲山震虎。意羡的品性你还不知道?你自罚三杯吧。”
林启明也不虚客套:“老何,真喝不动了。喝不动是一方面,主要是他哥那三板斧砍得我都有点懵。老何,老刘,江老您今天也在这坐镇,你们也给说道说道,评评理吧。他周一到的岗,这前后还没有一礼拜吧?群众都到窗口写表扬信啦,‘改革开放以来一个硕果仅存的海瑞’!”
何意羡夹了块肉:“买营销了吧。”
林启明没被打断,脸本来就黑,更气得黑里发红:“还有啊,‘弊绝风清御史吏,傲雪凌霜白轩逸’,你们听着起腻不起腻?这是啥啊,这是人家的锦旗呀!送错到我办公室啦,一个副的,送到我检察长办公室呀!这是什么居心?这谁晚上还睡得着觉?”
他平常挺温和的,但人一被触碰到自身利益就原形毕露。何峙接了他几句腔,林启明竹筒倒豆子全说了。说大家一致认为按照白轩逸这个标准,全国科级以上干部迟早都会被他撸秃噜皮。今天晚上临时召开党组扩大会议最终决定,不能干坐在这放闷屁,要把一切反动派扼杀在摇篮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们不信白轩逸就没有污点,纠集出来上报中央,立案侦查,一次举报不到位就搞人海战术,搞烂他搞臭他,搞到他懂规矩为止。
他有多恨白轩逸,以至于对于衣食父母大金主何意羡,林启明都有些恨屋及乌了。林启明吨吨吨蛮喝一通,豪气地把酒杯一放,就对着何意羡,抬了抬。
中国的酒桌,上位者显示自己权力的时刻,杯酒释忤怨,这句话在满清的遗老遗少文化里太行得通了。若非白轩逸的缘故,往日林启明绝不敢这样的,尤其还是何峙在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