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白轩逸偶然的发疯之外,他们之间的性/事,很难不用畅若流水、天作之合来形容。
这畸形的契约关系,要从半年前说起。
那是一二月份的样子——
何意羡没有亲人,也就从来没团圆这一说。一整个新年,他忙得飞起。先是为了一起矿业公司股权转让风波,一头扎进大西北的荒漠。一整个冬天,都在新疆国资委喝茶。事情刚刚告一段落,本市一位机关局长、党组书记又因为相关经济问题落马。刚下飞机,这位书记的亲友已在迎接何意羡的大驾。
何意羡7-fold佩利斯纹波尔多红的真丝领带,只一件薄花呢米兰派西装,里头掐腰设计的双开襟马甲,像个民国小开,全然无视零下十几度三九天的严寒。步履飒沓如流星,气势如虹地走过机场VIP通道。坐到车里,还在对官员亲属微笑挥手。亲属们观仰着这位优雅的贵公子,无不感觉吃了一斤定心丸,好像进度条直接快进到取保候审,无罪释放。
但是一旦确认车窗严丝合缝地关上,就全乎不是那么回事了。
嘶!——何意羡倒吸一大口冷气。
律助彭静忙奉上羽绒服、围巾、毛毯,以及一枚掐丝珐琅的暖手炉。不仅行事风格像某种脊索门冷血动物,体质也像。何意羡的畏寒是有点病态。如果不是钱给的太多,搁往年这个时候,他冬眠还没苏醒。
但是,如同想吸引雌孔雀的雄孔雀,一些律师会将自己出彩的“羽毛面”尽量朝向当事人。彭静从刚毕业就跟着何意羡,她太知道自己的老板——风度永远是第一位的。
何意羡躲在纯白的面包服里,生命机能缓慢恢复中,一边垂训:“下班前拟一个辩护意见书给我看。”
这不是一小时前刚接到的案子吗?随行的小律师黄妙妙有点犯懵,她是刚进律所。但因为金闪闪、红艳艳的履历,搭了个巨大人情,被选派为新一代亲传弟子:“老师,本次涉案事实较多,时间跨度较大,我们首先需要倾听其自身的意见,再来核对每起事实是否确有其事……”
“做无罪辩护。”何意羡没听完。
黄妙妙万分吃惊:“老师,本案被指控的具体犯罪事实非常多,如受贿罪部分,共涉及主体三十五项个,贪污事实八十九起。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对确实存在的犯罪事实应当认罪悔罪,对存在争议的事实及量刑问题应当抽丝剥茧,争取最有利的结果……”
何意羡眉头没皱一下:“什么事实,我就是事实。”
黄妙妙很轴:“这违法犯罪就是事实呀……”
何意羡一张冷脸,闭着眼睛:“我说你违法你就违法,我说的犯罪才叫犯罪。”
“这……”在彭静不停挤眼的情况下,黄妙妙欲言又止。这真是艺高人胆大。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何意羡翻了两下阅卷笔录,马克笔潦草涂了几笔:“黄的算违纪,红的做排非。”
黄妙妙忍不住还要据理力争,彭静却拽住她“嘘”了一下。回头一看,失去了那种高贵而咄咄逼人的气质,何意羡在棉被与衣物铸就的,温暖而私密的堡垒里睡着了。
时间紧迫,黄妙妙更加紧张。彭静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写得通顺就行了,最后哪次不是走个过场?”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明天还有个贪渎案的庭,情况和这还有点像。案子不大,两千多万,你去陪同学习一下吧。”
黄妙妙慌张极了,汗都出来:“那、那案卷呢,现在看来得及吗?”
彭静啧了一声,感叹她不上道:“哎呀,说了不用,妥当着!何律师是谁呀。”
两个小时过后,车停在亲水湾华邑酒店门口。
马不停蹄过来,是赶赴一场校友会。但何意羡也来,有点诡异,因为他没读完一个大一学期,便退学出国了。他是拿了纽约州律师执照四年以后,才宣誓忠于中国宪法和法律的。
但显而易见,所有老同学素来都乐于、幸于见到他。何意羡每次也必出席,因为要定期与公检法们“走动走动”,“活泛活泛”。争取将法律风险“扼杀在摇篮中”,实现在侦查阶段即撤销案件皆大欢喜的结果。
故而,近一年,他其实真正出庭,御驾亲征的次数屈指可数,多么颠黑倒白的操作,只要不暴露于公众视野下,那点暗涌,根本激不起什么水花。
不说宏观缥缈的,何意羡此行目的之一,旨在更新各位局座们的爱好。
“意思”别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没有爱好。人不可能没有爱好,只看有没有被发现,容不容易被满足而已。金银、美女、豪车、珍馐、字画……不一而足。只要投其所好,事情便水到渠成。
然而,今天似乎很不一般。愁云惨雾在宴会上方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