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蛙鸣的咕咕声音自墙外传到屋内,不仔细听很难跟山林中的喈喈啭啭分辨开来。沈子清敏锐捕捉到这道隐蔽的提示声,冲余姚招招手,两人合力小心将木床腾挪到一边,轻手放下。
被遮蔽的洞口露出全貌,白天它还是一条不引人注目的裂缝,现在变成比高度比木床矮,长度只有木床一半的扁状狗洞。
入夜的山林会比外界冷几度,阴湿的山风灌入破旧的屋内,屋里三人身子一哆嗦,打了个冷藏,千草没习过武,身板小,打完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狗洞外传来细碎的声音,沈子清半趴下来,热乎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郭肖以同样的姿势半趴在地上,向沈子清耳语几句。
黑黢黢的屋内在月光铺设下变得透亮,沈子清直起身子,眼眸在月光反射下闪着淡蓝色微光,他向余姚和千草打手势,两人点点头,蹑手蹑脚挪到狗洞旁,由千草先钻出,而后是余姚,再是沈子清。
冷风像顽皮的孩子再度钻进这间破旧的屋子里,不过这会屋里空荡荡的。
爬出来的人侧着身,背贴冷冰冰,凹凸不平的岩壁,期待又兴奋的注视着郭肖。
郭肖指指脚下逼仄的夹缝,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手指朝下,演绎出人走路的手势,最后右手食指竖在唇前。
三个手势均没有话语解释,但沈、余、千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四人放缓呼吸,一步一探在不算路的夹缝中艰难缓移,即便山风吹过,都熄不灭他们体内升起的那股激动。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伴随隔了一堵墙的打呼声,沈子清意外这个夹缝如此的长,他感觉自己走了好几个时辰。
终于他们走出西面最后一间房子,没发出一点蹊跷的杂声。
他们躲在这间屋子的侧边,这里离马厩只有几步路,全沉浸在黑暗中。郭肖谨慎走到房屋的拐角处,挪动视线观察值守大门的四名侍卫,见他们清闲的在相互闲聊,郭肖往后招招手,带头往马厩里拐。
马厩里有几匹马从马鼻里发出不满的噗气声,其中有陪了沈子清等人好几个月路程的两匹马。四人脚步一顿,呼吸一滞,没再往前。
值守的一名山匪回头朝马厩看了眼,马厩一半被一株野桃树遮住,野桃树挡住了大片火堆照出的光,让它后面的地区黑黝黝的,什么都瞧不清。山匪清楚自己回头不可能看清什么东西,除非走过去,这个回头单纯是他下意识转过去,张望了下,继续跟同伴闲聊。
郭肖膝盖稍弯,停顿少顷,隔了会没山匪过来查看情况,侧身勾勾手掌,示意身后三人跟上他,小步而迅捷地摸索到木墙边上。
朦胧夜幕下,月亮高悬,星辰点点。高处树枝被山风吹来倒去,摇曳不止,树叶摩挲发出令人舒爽的沙沙声,耳畔是怎么也忽略不掉的火焰吞噬木头不断发出噼啪声响,和山匪闲聊发出的压抑笑声。
郭肖按照白天记下的挤出细节,在木墙上一点一点摸索,他压抑着呼吸,余光时不时撇向野桃树后的四名山匪。
沈子清凝视黑暗中那道不清晰的背影,突然感到喉咙干涩,等咽下口中的唾液,才感到好些,不过很快腹部感到不舒服,有种酸涩的作呕感。心里忽然起了不好的念头,沈子清频频往野桃树后的火光望去,呼吸在不经意间变快了。
郭肖终于摸索到那道隐蔽的木门了,当指腹在粗糙的木墙表面滑动时,门和墙之间的小缝隙就变的十分清晰。
指尖用力,郭肖一点点推开木门。
门外的山风终于等不住了,在木门出现一小条缝时,使劲往门缝里灌,吹的几人发丝狂舞,马厩里的稻草沙沙做响。
千草整个肩膀缩起来,挤在沈子清身边,他快窒息了,生怕值守的山匪被这些声音引过来。
郭肖手在稻草发出声音时停了下来,过了会,没听到其他声响,继续向外推门。门被推到能容一人侧身走过的宽度,这个程度差不多了。
郭肖往地上看了眼,见白天被光头山匪倒去出去的马粪混合着稻草铺在门的旁边,要是从这个宽度侧身出去,必然会踩到马粪,只能把木门再往外推一推。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的,一串让人措不及防的叮铃铃铃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它的猝然出现,让出逃的四人误以为自己产生幻觉听错了,晃了晃神,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不可能!’这是郭肖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他寻铃声的方向看去,木门上不知何时被布置上一串银铃铛,每个铃铛只有人的小指指端这般大,搁置在暮色中难以发现。
“快!快!快!他们要跑了!”大门值守的四名山匪敲着锣大喊起来,在静谧的夜晚,跟夏季的惊雷无异。
很快一排房屋有过半的门被粗鲁推开,涌出来的山匪穿戴整齐,小兴奋地扯着嗓子呼叫,“上钩啦,人上钩啦!”
“这是陷阱!”郭肖眼眶微睁,他终于明白过来马厩这边的木门为什么没人值守,原来就等着他们上当。郭肖压下心中挫败,在一帮山匪即将涌出来的时候直接一脚踹开木门,喊道:“跑!”
沈子清想都没想,立马把千草夹在腋下,往匪寨外冲。郭肖垫后,把踹歪斜的木门狠狠往里砸,暂时缓住山匪们的脚步。
今晚有月光照耀,在空旷处还能视物,可到林下,茂密高耸的大树将一半的月光挡在外头,视线立马变的狭隘,只有几步路被躲过树叶的月光有幸照亮。
沈子清跑的格外艰难,深一步浅一步,脚底总被尖锐的石头顶到。
身后嘈杂的声音不断传来,沈子清在被一个露出地面的树根绊到后,险些摔倒了。他趁站稳身子的间隙回头望了眼,见木门那亮起来好几把火光,山匪全挤在木门内外向他们逃走的方向张望,呐喊,却没有一个人追赶过来。
“沈大哥快跑啊。”余姚猴急的地催促。
沈子清喘了口大气,“他们没过来。”
“啊?”余姚跟着郭肖一块回头,果真看到木门那边亮堂堂的,火光下挤满了身型壮硕的山匪。“怎么回事?”余姚不想被追,可他也奇怪这群山匪刚才还兴冲冲的,这会怎么干站在原地?是来目送他们的?还是说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殿……殿下。”千草被挟带在半空中,胃里一阵翻涌,吃力提醒道:“前面有人。”沈子清往原来逃跑的方向定睛一看,前头十多步外亮起寥寥几只火把,拦住去路。
前少后多,后头的山匪只叫喊,不上前,更是奇怪。
想到刚才木门上的铃铛,那是郭肖在离开马厩返回的时候都没在木门上看到过铃铛的影子,也没人来挂铃铛,直到铃声响起,郭肖才明白过来刚才的顺利其实是个陷阱,现在前后被包围,那些山匪却只敢站在原地恐吓他们……
郭肖脑中闪过青隼熟悉的笑脸,那不是特意摆出来的笑,其中含杂着不以为然和轻佻。郭肖眼下一沉,心里升起警觉,低声道:“小心他们使诈。”
“一定是那个卷发男!”余姚在地面狠狠跺了一脚,咬牙道。
就在余姚刚说完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四人刚抬头,青隼就从一棵树上跃下,稳稳当当站在他们七八步远的位置。青隼嘴角噙着笑,微抬高下颌道:“我的好客人们,大晚上不好好在屋子里休息,怎么跑到外头来了?你们要走,也不跟主人提前告知一声。”
“客人?”沈子清放下千草,嗤笑道,“我从没见过有主人把客人锁屋里的。”
“这不是怕你们跑了嘛?”青隼双手交叉在胸前,双腿张开与肩同宽,“还有一天的时间给你们考虑,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