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算回来了。”许玖在玉折院边上竹林等候多时,眉宇深蹙,一步迈到沈子清面前,“他们很担心八公子。”
“云锡被老皇帝留在宫里了。”沈子清从没感到这么累过,到屋里头倒了杯水,仰首猛灌。
许玖安抚他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问道:“皇上干嘛带走八公子?”
沈子清回想起清明节祭祖的场景,手握拳在桌沿小小敲了下,说道:“其实老皇帝很早就跟我暗示过,但我当时没听懂。”
许玖听糊涂了。
沈子清认真道:“不说全晋国,单单晋城,无人不知道一国之主是个荒废朝政的色君。”
许玖颔首表示赞同,他当年在逃亡路上碰巧撞见来江春国游玩的沈子清,两人相识。后来许玖跟着沈子清来到晋城,只在太子府呆了七天,在没有特意去了解的情况下便知晋国君主不理国政,沉沦女色,一切由太后帮忙打理。
沈子清继续往下讲:“我也以为他是个摆设,结果呢,他骗了所有人。不!”他否定自己刚才的话,“应该是他骗过所有在他计划之内的人。”
许玖从前也是名皇子,对阴谋有种天然地感知,敏锐嗅出其中的特别点,“所以皇上想拉拢你,推翻太后。”
“现如今朝廷绝大部分都是太后的人。”沈子清看向许玖唯一清澈的眼眸,“我不清楚老皇帝有几分确定,能压下太后。而且我今天见过他后,感觉他就像个疯子。”
许玖脑中有个想法突然冒出来,提醒道:“昨晚的刺客,你说是不是皇帝派来的?”如果皇帝真是个疯子,那他派刺客杀太子,又假意邀请太子加入自己,就不意外了。
沈子清摇摇头。他不是在否定许玖的问题,而是自己也不知道昨晚的刺客是不是皇帝派来的。如果是,红墙那次和当夜来的刺客是否也跟皇帝有关?那皇帝拉拢他又是为何?
这粗看是一个问题,细分却能扯出无数令沈子清头大的小问题。
杯中的水已经喝完,沈子清没再给自己倒,而是夺过许玖手中水杯一饮而尽,“我后面去找太后了。”他吐出一口绵长的气。
气氛有一瞬间沉默下来,沈子清往许玖杯里倒满水,递还回去,“半月后我要同百官一起去上早朝。”
许玖眼皮跳了跳,手指压在侧额喃喃应道:“这样啊。”
沈子清单手拄着下颌,指尖轻轻在桌面划圈,语调有气无力,“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内斗,哪有对和错。”许玖握紧瓷杯,想起以前往事。
沈子清目光落在许玖握杯的那只手,神情变得肃然,“我若走错一步,太子府可能就没了。”
“你又不是神仙。”许玖展露出浅浅的微笑,一扫刚才脸上阴郁,“想做就是做吧,别把我们当累赘。”
沈子清闷声不语,心里像是千万丝线纠缠成一块。
许玖拍拍他放在桌面的手,“本想着跟你说‘有什么事尽管跟我提,我帮你摆平’。但是一想,我就是个被剥夺身份的落难皇子,身处异国成了平常百姓,哪谈得上帮忙,不帮倒忙已经算不错了。”
“要我帮你把王位夺回来吗?”沈子清勉强提起笑容,开玩笑道。
许玖顺着他的话点头,当真道:“好啊。我当皇帝,你兼任摄政王。我天天出去玩,你帮我照看国家。”
“想得挺美的。”沈子清暂时把宫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脑后。
许玖准备回去,刚到门口被沈子清喊住,莫名其妙问了句,“柳生被我关在府里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许玖脸上闪过诧异,不是因为沈子清突然提起柳生,而是他后半句话的口吻,“怎么能说是关?你收留我们,从未强迫我们做事。柳生留在府里是他心中自愿,怎么算是被你关在府里呢。”
沈子清这回是发自内心真实地笑,“柳生的心思没有人比你更懂。”
不知怎么的,许玖两颊蹭的窜出一抹红来,口齿不似平常伶俐,“都是相处多时的好友,自然就懂了,我跟你不也是吗?”
“我跟你,你跟他,我跟柳生。我们不一样吧。”沈子清展露出调侃的笑意,“如果我把你这句话学给柳生听,你猜猜他会不会生气。”
两句话下来,许玖淡定的情绪逐渐被一种窘迫代替。思来想去之间,他决定不再藏着掩着,直接求饶,“你可别跟他说,醋坛子可不好哄。”
“咦,我还以为你是那个醋坛子。”沈子清边走边笑,“这就要看你拿多少桃花酒来贿赂我了。”
许玖翻出一记白眼,“还惦记我院里的酒,害我白担心你了。”他摆摆手,“晚上我让千草给你送一壶过来。”说完离了玉折院。
许玖上一秒刚离开,郭肖从屋檐上跳下来,轻轻落地。沈子清道:“我给你两个选择。”
郭肖呼吸一滞,心口猛的被一条无形的线捆紧。
沈子清道:“直接住我院里,或是住云锡那。”他说话时,眉毛抑不住的往上扬。
郭肖头一抬,在紧张和担心之间拉扯的表情立马被面无表情替代。说是面无表情,其实眉头还是有些许变化的。
犹豫少顷,郭肖选了后者,“我住八公子院里。”
沈子清瘪下嘴,他就知道郭肖会选第二个选择,“我有点后悔了,应该直接让你搬我这来。”
“我……”郭肖刚吐出一个字,声音不算大。沈子清恰好想到一件事,没听见他开口,问道:“你醒来后就回自己院里了?”他回太子府没立马看到郭肖,只想到他是不是回自己院里去了。
“是。”郭肖顿了下才回。
“嗯。”沈子清往院外走,心里在盘算一些对未来的打算,“我们去全德楼看看。”
离全德楼过去的时间已有一个月,余泽湬跟沈子清兑换要吃一个月烤鸭的事情也昨天结束,不知道这座酒楼现在变得如何,生意有没有回暖?
一路走来,沈子清仔细观察路边交谈的行人,或是坐在茶肆店口喝茶的客人,放缓脚步,听他们交谈的内容。
如此走走停停,原本很快就能到的路程,沈子清硬生生走了一盏茶多的时间。
一个月前迎过沈子清进全德楼的伙计站在自家招牌下,手中提了壶黑陶水壶,在门口招揽客人。全德楼生意肉眼可见地变好,伙计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停吆喝,招揽客人。
伙计东看西瞅的眸子一亮,吆喝声刚落下,手提陶壶奔到沈子清边上,惊喜道:“郭公子来啦!您来的巧,我们酒楼刚改造完,今天第一天开门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