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么一来,尤利西斯和克里斯蒂安又失去了遮蔽,不得不再次冲入暴雪之中。此时的天空变得更加漆黑一片了,是这片境界的夜晚吧。尤利西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黑色也有着不同的色调。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夜空开始降下道道极光。只是跟人世间如绿色轻纱般的极光不同,这片境界流动的是道道鲜红的极光,仿佛是夜空被撕裂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此时,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芬芳馥郁、似花香似果香的香气,仿佛是这永夜中唯一的温暖。两人的辘辘饥肠,禁不住被这挑动人感官与食欲的香味所吸引——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即使他们的神智仍旧清醒,肉体却不由自主地向着香味的方向走去。
走在他们之前的,是数个不知该称作精灵,还是幽灵的生物。但与之前见到的两个被丑陋的怪物控制的、姿态极其银糜的猫科动物状精灵不同,这回见到的显然更符合世人对于美的想象。它们全部身着白色长袍,银色的、带着点点荧光的秀发在风暴中飘散,身形纤细,姿态轻盈,远远比两个凡人敏捷得多,走路仿佛如舞步一般,大有羽化登仙之感。它们的眼眶里也是空空如也,也是控制不住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仿佛是深海中散发着夜光的大群鱼类向着深渊的利维坦奔赴一般。
尤利西斯终于发现了香味的来源,那是荒原上的一大片玫瑰花田。此时的花香也更加热烂。盛开的玫瑰之上,还仿佛闪耀着盈盈水光。然而在此冰天雪地,又怎会有玫瑰与水滴?可是已经没时间让尤利西斯思考了,从花田中央射出无数条细细的红线,仿佛笼罩天地的一张大网一般。其中的一些红线,如同利箭一般精准地射穿了一个个精灵的心脏。
战斗的本能、令人浑身战栗的冷冽,让尤利西斯从被迷惑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大力将他推到一旁,克里斯蒂安挡在了他的身前,而一条红线,也已经射入了他的心脏。
尤利西斯心急如焚,想要拔出红线,然而只要轻轻一扯,大滴大滴的汗珠就从克里斯蒂安的额头滚落。
此时从花田的正中央冒出了一只黑色的脑袋。一个身披黑袍、带着罩帽的高大黑影缓缓站了起来,看不清它的面容。黑影的手隐藏在它的宽大黑袍之中,无数根红线埋没在了袖管之中。黑影的手开始动了,一个精灵的鲜红的心脏竟然脱离了它的躯体,直直地向着黑影的手里飞去。有一瞬间尤利西斯仿佛在这万籁俱寂的境界中,听到了精灵的尖叫。
黑影如同收线钓鱼一般,收割着一颗又一颗的心脏。它似乎得意洋洋地晃悠着,帽檐也随着它的摇动滑落下来——它的脸上血肉空空如也,竟然是个骷髅。骷髅像采摘果实一般,得意洋洋地颠了颠心脏,心脏一经其手,立刻冰封冻结,再化为一朵散发着香味的玫瑰。这遍布冰原的玫瑰发出的亮光,原来是出于它们冰封的外壳与其中不断晃动的鲜血。
迅速地采摘完心脏之后,骷髅朝花田的外围飘了过来,并举起了手中比成年男子还高的巨大镰刀。手起刀落,一颗颗精灵美丽的头颅无声掉落,瞬间隐没了在了冰原之中。
情况十分危急,尤利西斯只能拔出光明圣剑,将连着儿子心脏的红线斩落,背起儿子一路狂奔。尤利西斯感觉儿子的身上仿佛结了一层冰霜一般,体温越来越低。
骷髅收割完所有头颅之后,终于注意到了这两个漏网之鱼,不知如何地,竟然变出了一匹同样由漆黑骸骨构成的高头大马,在身后踏踏地猛追两人。骷髅几乎要追赶上两人了,它那把可伸缩的镰刀,一下子擦着尤利西斯的头顶飞过。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尤利西斯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奥古斯丁的形象:“用这个咒语,配合你体内的光明圣力,并调动你体内的元素宝石之力。”
尤利西斯与脑海中的奥古斯丁同时念咒,一股股热流不断地从尤利西斯的腹部涌现。看着越来越逼近的骷髅,想着刚刚和自己相认,并终于有了几许亲密迹象,甚至刚刚还舍身救了自己的命运多舛的儿子,尤利西斯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勇气与力量。他不再逃避,而是举起剑,正面迎向飞奔的骸骨骏马以及高举镰刀的骷髅……
--------------------------------------
找到了这棵树洞已被蛀空的参天古树,尤利西斯心如刀绞地将儿子放下。树洞中竟然闪烁着点点光芒,仿佛夏夜的流萤一般。借着这些许光亮,尤利西斯看清了儿子的状况,他的肌肤的温度几近冰寒,表面更近乎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克里斯蒂安下意识地痛苦地捂着胸口,嘴唇却又表现为身处炎炎烈日之下的干裂。
“救救他!救救他!”尤利西斯第一次试图用意识联通的能力呼唤奥古斯丁,但不知为何,后者没有应答。
然而这个时候,原本下意识地痛苦翻滚的儿子,突然坐了起来。他用野兽一般的、近乎凶恶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尤利西斯。荧光之下他的脸色变得更为苍白,血管仿佛根根暴起,青青紫紫地在雪白的肌肤上交错,映衬着他嘴角狰狞的伤疤,使他的形容仿佛恶鬼一般。
尤利西斯知道,这是儿子时常对他提到的,古怪又恐怖的狂躁之症又发作了。
虽然肌肤上已结了一层寒霜,但克里斯蒂安仿佛不知寒冷似的,撕扯掉了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物。这还是尤利西斯第一次看到已成年的儿子的裸体。不过,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哪怕是婴儿或者幼儿时期的身体,其实他也从未看见过一次……而此时,他看到的是,这具身高腿长、肌理优美、块垒分明但毫不过分的青春身体上,原本该是光洁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着道道触目惊心的陈年伤痕。尤利西斯的心中,尴尬、心焦、心酸的情绪层层交织。但现在他只想用自己的衣物给儿子遮蔽这深入骨髓的严寒。
但他的儿子冲上来扑到了他。儿子的力气如此之大,一只手仿佛铁钳一般,将尤利西斯的两只手紧紧地固定于他的头顶上方,令这出类拔萃的战士也不能动弹半分。另一只手,则大力撕扯掉了尤利西斯身上的衣物。
“呜!”尤利西斯此时的感觉难以言喻,因为他的儿子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紧紧地贴着他温度越来越高的肌肤,尤利西斯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声,感受到了他肌肤上刺骨的寒意。儿子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摩擦了起来,甚至能感到他的胸肌摩擦到了自己的乳头……尤利西斯尴尬地试图避开儿子的身体,但是……他又下意识地不想避开,妄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予儿子被寒毒折磨的身体一丝温暖。
然而此时,儿子的体感温度又发生了剧变,身体突然变得如浸泡在温泉中一般火热,身上的血痕也变得更加狰狞可怖,眼神也越来越浑浊起来。
更令尤利西斯倍感尴尬的是,在儿子的乱动与剧烈的摩擦之下,他的腹部也变得越来越燥热,甚至下腹部的某些部位也……于是他不得不挣扎起来,试图离儿子远一点。
然而,他的儿子不肯给他丝毫挣扎的余地。儿子的头更近地凑了上来。原本光洁的下巴长出了点点胡渣,原本美丽的蓝眼睛中布满了血丝,使他更加貌似疯狂,有一瞬间尤利西斯几乎认为自己要死在他的手里了。
“呜!”尤利西斯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原来竟是被儿子狠狠咬了一口,鲜血大量涌出,似乎成了在这极冻之夜唯一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