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郊外的一座危楼。
井夏挎着一个破旧的蓝色卡通书包,肩带上还绑着一只残腿的机器战警玩偶,在路边站着望了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进了这片破败的小区。
映入眼帘荒凉一片的景象,很难再回忆起这里曾热闹的样子,曾几何时,楼下偷偷开设的麻将馆总是在清晨将浅眠的邻居吵醒,邻居臭着脸拉开窗帘冲着楼下一顿唾骂;楼上曾被改造成群租房,几个刚出社会的青年总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每天早出晚归。
井夏曾在这里度过了他幼年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如今,好似一点都想不起了。
院里被枯叶满覆,脚下不时发出咯吱的声响,幼时需要飞奔的路程如今竟然几步就到了尽头,他在熟悉的单元门前顿下脚步,眼神有些凄凉地望了一眼隔壁,那间曾热闹无比的棋牌室如今早已满目疮痍。
他已经忘记了当初搂着父母尸体闭门不出的那几天,自己到底是怎么度过的,隔壁的邻居最先闻到一股恶臭,敲响了他家的门,他麻木地放下早已腐败的尸体,瞳孔失神地看着门口的邻居惊恐万分的模样,从那之后的几天里,这栋楼便陆陆续续地搬空了。
往日的喧哗早已化为一滩死寂,井夏跨上楼梯,耳边若有似无地传来了零零碎碎的,昔日人们交谈的声音。
“三楼那家的小孩......哎呦!平日里看起来乖乖的......”
“你是没看见他抱着他爸妈尸体笑得那叫一个阴森!”
“谁家正常小孩抱着爸妈尸体睡觉啊!要不是他干的谁信啊!”
“唉,一个几岁小孩怎么会干出这种事,你们也是老糊涂了.....”
“那可不是这么说,老李,我前几天才看见那小孩被他爸妈教育了一顿,反正哭得挺凶的,这有些人啊,天生就是坏货,你再看看他爸妈,自从搬来咱们小区,平时也是跟咱们没见几回,也不合群的,两夫妻看面相也不像什么好人......这东西,难说。”
“真是天降人祸!我他吗这房子刚还完贷款,这下住也住不得了,卖也卖不出去!怎么摊上这么个祸害邻居!”
......
在井夏的记忆中,他们一家平日里确实与这里的人相处很少,父母都是搞研究的知识分子,平日很少休息,突然有一天,母亲告诉他,单位给他们放了三天的假,井夏欣喜若狂,当下开口想去动物园玩,但父亲却拒绝了,因为这三天,他们要忙着收拾东西,搬来这里。
普通的两室一厅,至今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只是看起来过于破败了些,井夏将书包放在落了灰的布艺沙发上,像往常一样,开始打扫卫生。
儿时的卧室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和图书,他细心擦拭着已经掉漆的玩具,又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放回原处,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痛苦的回忆,他带不出这扇门,也弃不掉这一切。
父母的房间紧挨着他的卧室,犹记得幼时晚上哭闹,母亲总是第一个跑过来,将他抱进怀里哄他入睡。
他极少进父母的房间,直到现在,仿佛依然能闻到那残缺不全的纸页上渗人的血腥味,他怔愣地将这些全部整理好放回书架,又下意识地打开了书桌下的保险柜,里面是一本带血的已经模糊的笔记。
也是从这里,他第一次知道了“周泽铭”这个名字。
——晋国日历2230年7月10日:
教授和我们进行了一次谈话,我第一次知晓了传闻中的“上帝之子计划”,这燃起了我和仕深埋心底的科研激情,计划一旦成功,这将是全人类的文明研究成果,这将带领人类走入下一个一百年,以此长生。在考虑很久之后,我和仕决定加入——柳丽,写于7月10日傍晚。
——晋国日历2230年9月20日:
在经历一周的废品筛选后,我们终于成功提取了一枚再生腺体用于腺体细胞研究,任何伟大的科学实验都离不开这些伟大的献祭者,我感念他们,愿他们与人类得以长生。
——晋国日历2231年8月10日:
腺体再生的可能性被质疑,教授命我和仕转攻腺体移植方向,可提纯度远远不够,我们还需更多伟大的献祭者。
——晋国日历2232年9月:
我们需要活性细胞培养皿,这将是我们第一个实验体,因为特殊性,对实验体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在长达半月的探索中,实验室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培养皿,我们将他命名为,比夏夏还要漂亮许多倍,只是那男孩总是冷着一双眼睛,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对我们所有人的鄙夷,为什么呢?这难道不是他的殊荣吗?
——晋国日历2232年10月:
太棒了!001培养皿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排异反应,A细胞在他身体里存活率非常高,这将是这个计划最伟大的阶段性成果!
日记到这里断了几页,有人为撕毁的痕迹,在能看到的寥寥字迹里,应该是那段时间的研究出了问题,柳丽愤慨地写下了那些日记,又在因为实验迎来新进展后,将不光辉的时刻刻意抹去,让这本日记,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功勋策。
——晋国日历2234年3月:
002培养皿O细胞存活率终于稳定下来。
日记从这之后,日记的主人仿佛已经变成了麻木不仁的研究机器,字里行间只剩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