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端着洗干净的桑葚过来时,自家两个哥哥已经开始和大表哥说起文章,赵老太太在一旁笑眯眯听着,庆喜表哥颇显无聊地在吃小碟子里的干果片。
乐轻悠把桑葚在老太太和庆喜表哥手边的茶几上各放了一盘,又给正中的大桌子上放下一盘子。
“轻轻,去看看你三哥怎么还没起”,乐巍说道,“姥姥和表哥们过来了,让他早点起。”
乐轻悠点点头,拿着两个小小串的桑葚吃着走出来,来到她卧室的隔壁,敲了敲门:“三哥?你还没醒吗?”
方宴从来不赖床的,今天却到日上三竿还没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方宴一身玄色春衫,穿得整整齐齐,头发还湿着,有清爽的沐浴乳味道传来。
沐浴乳是乐轻悠自己做的,给哥哥们的加了薄荷一味,极淡的香气中参杂着清爽之气,很是好闻。
而乐轻悠的嗅觉向来敏感,三个哥哥用的同一款沐浴乳,她闻着却很有差别,方宴用过后周身的气息尤其冷冽,冷冽之中还裹挟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梅香。
乐轻悠不自觉动了动鼻子,拉着方宴又回到屋里,“现在还冷着,你怎么不把头发擦干?”
方宴觉得被小丫头拦住的手腕,一瞬间就烧灼得厉害,昨天他竟又梦见抱着她亲吻她的双唇,这时实在没脸见她,只不说话地任由她拉着坐下来。
“三哥,你的耳根子怎么这么红啊?”帮他解着头上的发带,乐轻悠随口问道,还伸手碰了碰,烫得她立即蜷缩起手指,担心地伸出手去试他的额头,“起热了!我让人去请大夫。”
只是还没转身,手腕就被方宴抓住了,“我没事,就是有些热,你摸摸我的手,一点都不热。”
话说出来,方宴却后悔得不行,他竟然又梦见亲轻轻的唇,而她还那么小,他已经很无耻了,怎么还敢让她摸自己?
心底越发滚烫,方宴忙默念心法,压下那些不停地由内而外涌出来的热气。
乐轻悠摸摸他的手腕,果真温度正常,再试他的额头,也渐渐降了温,就放下心来。
方宴说道:“我刚才在屋子里练了会儿剑,才有些热。”
在屋里练剑?
乐轻悠暗笑,果然长了三年,还是个熊孩子。
给方宴将头发擦得半干,乐轻悠又拿起发带给他在背后松松扎成个蝴蝶结,攀着他的肩膀扭头看了看,笑道:“三哥这样也特别帅,反正姥姥和表哥他们不是外人,就这样吧。”
方宴控制着呼吸,心里却从未有如此的愉悦,刚才那点看见轻轻时而产生的尴尬和自责,此时都在不觉间消散了。
他看着他的小姑娘,笑着碰了碰她的额头,“听你的。”
轻轻,我会等着你长大。
乐轻悠笑一声,扶着额头,将他拉起来:“快走吧,你还没见姥姥和庆辉表哥、庆喜表哥呢。”
乐轻悠和方宴过去后,大家说了一会儿话,便在庆喜表哥的提议下,去山庄后面那一片没有修建的野生榛子林里捉兔子去了。
兴尽回来时,除了乐轻悠,几个哥哥手里都提着猎物。
自然,在他们家这座山里,兔子和野鸡最多,他们每次打猎也都是打这些,回到桃院,乐峻便叫来刘况,让他把这些处理好,然后拿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送到外面的大厨房。
“让刘大娘做个麻辣兔块和小鸡炖蘑菇”,乐轻悠点菜,“其余的再看着做几道菜。”
刘况提着四只兔子三只野鸡,答应着去了。
这边,赵庆喜笑着搓手道:“我早就馋你们家的菜了,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
……
他们都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午饭时饭桌上说说笑笑的,很是热闹,快要吃完饭时,赵庆喜突然道:“我打算过了秋去京城,作为说书人,想要成名,不去京城是不行的。”
闻言,众人都很惊讶,尤其是赵老太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年多来都是这个孙子陪着她的,她哪里能舍得,放下筷子直说“胡闹”。
赵庆辉倒是没说什么,等奶奶把二弟训了好一顿之后,才道:“你说的对,想成名去京城是对的,只是你还不到十七,一个人去千里之外的京城,家里人谁能放心?”
“出名要趁早”,赵庆喜道,“我已经十七了,再不出去闯一闯,一辈子便这样了,我跟你们读书的不一样。”
乐巍想了想,说道:“五月份时,小舅不是要从安边县去京城述职吗?经过湖州,小舅肯定要回家看一看的,你可以跟小舅一起去,至少路上安全。”
听了这话,赵老太太的脸色便是一松,连连道:“还是阿巍想得周全”,又说庆喜:“你啊,白长那么几岁。到五月,我带着你去府城找你四叔,咱们在那儿等你五叔,总不能让他再从府城过来看我们。”
赵庆喜见都同意了,尽管必须得跟五叔一起去,他还是咧嘴笑起来,“没问题。”
一时吃完中午饭,表兄妹几人又坐在院子里喝茶,边喝茶边说赵庆喜说书这事,趁此机会,乐轻悠说了些一本好话本必备的因素。
她虽然不能给他们直接讲出来金庸大师的那些惊艳大作,却可以把那些作品之所以惊艳的要点归纳出来。
什么复仇啊奇遇啊,这么说出来,把几个哥哥都听得愣住了。
赵庆喜在愣住的同时,也听得大受启发,一拍双手道:“我回去要自己写话本自己说。”
乐峻看了妹妹一眼:叫你忽悠!心里又觉得好笑,越长大,妹妹这个小脑瓜里,想的东西就越多。
乐轻悠吐了吐舌头。
玩了大半天,赵老太太便过来喊两个孙子回去。
乐轻悠和哥哥想留老太太多住几天,老太太嫌这里没人跟她搓麻将,坚持走了。
晚上,乐巍让厨房的刘大娘做些新糕点,打算第二天带着乐峻和方宴去陈家送谢师礼。
以后他们便不去陈家私塾读书了,这礼数是不能缺的。
襄州这边的云家得到乐巍他们三兄弟同样高中秀才时,已经是五天后了。
云诏将商队送到府里来的信看过好几遍,才笑着折起来,离开书房向后院而去,这么好的消息,自然得在第一时间告诉父亲母亲。
本来的好心情,在经过后院那种着一池睡莲的荷塘时被打扰。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看了眼跪在荷塘边凹凸不平小路上的少年,云诏皱着眉,问后面的小厮。
小厮上前两步,回道:“小人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又惹了三小姐吧。”
“去夫人那院子里传个话”,云诏边走边说,语气很不好,“既然当初她非要买人想要培养着给霓儿以后用,就别总用这种方法罚人,该教的就教该打的就打,动不动罚跪是怎么回事儿?再弄这么难看,她买那两个人,我便都编入前院家丁里去了。”
小厮认真听着,然后便施一礼,转身跑向位于东方的主妇院子。
云诏也没再管那个跪在荷塘边的少年,迈步走了,只是想起这三年夫人弄出来的这些事,他就觉得脑仁儿疼。
一开始跟他商量,他们没有儿子,以后便从三个外甥中给小女儿招一个女婿,这些庞大的家业,都给他们。
可云诏已经决定认阿巍为子,让后将家业都传给他,夫人这个建议却让阿巍以后一辈子都处于受了他们大恩的位置,两厢的差别是根本的。
云诏不同意,再说,这世上但凡是有几分出息的男人,都没愿意给人做上门女婿的。
夫人当时没说什么,哪知道半年前,她竟然让人人牙子送到府上二十几个少年,然后带着小女儿,从中挑出两个来,随后便收拾干净,每天让他们照顾、陪伴小女儿。
云诏得知这事就立即过去质问妻子,女儿身边伺候的人怎么能放两个少年?
他那妻子说什么,她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妥的,里里外外十几个下人跟着呢,又不会坏了女儿的名声。你不是舍不得你那宝贝外甥给咱们霓儿做上门女婿吗?那我就从小给她培养一个出来,以后也不用担心招个白眼狼来。”
云诏气急反笑,“云家的家业,不用你操心,你也少想着弄什么上门女婿,我自有安排。”
云夫人紧跟着反问,“你有什么安排?宁肯把自家的东西留给外人,也不给我的女儿吗?霓儿不仅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可比你非要过继来的什么外人强多了,至少女儿身上流着的是你云家的血。”
“我还真不在乎那个”,云诏目光变冷,“我担心的只是千百年后,云家这个姓,能不能传下去?云家祖宗的牌位,有没有后人上香?家里这些家业,都是我云家的祖宗一点点积攒起来,你,没权力干涉。”
云诏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是没想到,妻子竟依然故我,像这种教训那两个孩子的场面,他已经见过好几次了,次次看见,次次糟心。
大女儿出嫁时,他给陪嫁了白抬嫁妆,足够三辈子吃喝不尽了,后面的女儿他也会给足够的陪嫁,怎么那个女人就非得把东西都捞到霓儿手中?
那样,对霓儿真的是好吗?
更何况这个蠢女人,竟然经常用如此侮辱人的方式培养什么上门女婿,就不怕人心中怀恨?
到时就算她培养出来的上门女婿把云家给完全改名换姓了,你还能说人家白眼狼?
云诏过去跟父母分享外甥们高中的消息,并不知道东边的院子里,云夫人听罢大丫鬟转述的丈夫身边的小厮传来的话,冷冷一笑道:“你去追上那荣起,让他也转告云诏一声,我培养出来的人再白眼狼,也不会比他认个曹家的儿子强。”
大丫鬟施一礼,赶紧跑出去追人。
云夫人才端起桌子上的茶杯缓缓啜了口,笑着自语道:“我这一辈是不可能再生出儿子了,不给自己的女儿谋划,难不成把家里的东西全给外人去?”
如果不是她管得严,上一年还会有女人生出孩子,虽然因为那件事丈夫彻底和她离了心,她却半点都不后悔。
郑姨娘生的那个她没能提前弄死,却也幸亏生出来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她以后不仅要低于一个姨娘,本该是她女儿的云家,还会被贱种抢走。
她才是云诏的正妻啊,家业不留给她生的孩子,难道要给一个妾生的?
没有生儿子,一直是云夫人心头之痛,云诏还想让妾给他生儿子,没门。
放下茶杯,云夫人转头对后面的嬷嬷道:“去看看,那狼崽子可有服软的迹象,若有,叫霓儿去施个恩。”
嬷嬷笑了笑,道声是,福身而去。
一个给大棒一个给甜枣,再狠的狼崽子,也能养成最忠诚的狗。
云霓正在屋里和另一个少年玩九连环,听见嬷嬷让她去叫一直都不听话的夜与起来,就摇头道:“我才不去,只是让他给我做个风筝而已他都不做,跪着去吧。”
站在云霓旁边的少年穿着一身红色绣云纹锦衣,眉目俊朗,他将九连环放到一边,声音温柔道:“三小姐,去看看也好,夜与应该已经已经知错了,就让他给您补做一个风筝。”
云霓扭着头撅着小嘴,“要不是我家,他还在跟狗抢吃的,却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还要我去讨好他?不去。”
“小姐,您去了,可不是讨好他啊”,嬷嬷满脸笑意,哄着道,“那小子得记您的恩,您不想让他像夜平这样陪您玩。”
红色衣袖下的手蓦地紧了紧,夜平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不过下一瞬,他就呼吸自然笑容自然。
感激感激,他本来是个土都没得吃的叫子,被那些人牙子弄到云府来,算是进入天堂了。
像夜与那个蠢货,一直固执着自尊有什么用?摆明了人家给他们好吃的好穿的就是让他们当狗,那便做一条好狗就是了。
再说小姐只是让做个风筝,就算不会,学学有什么妨碍的?
云霓看了夜平一眼,小脸上带着几分嫌弃,“像他有什么好,只会是是是。”
也不知道娘怎么挑的人,一个像应声虫,一个像硬石头。
“我还是去看看吧”,她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免得他跪坏了膝盖。”
“小姐善心”,夜平低下头,声音透着无限温柔和感激,阴影下的脸上却是一片阴郁。
本来想写一万字的,一看时间六点了,还是就这么更新吧。
我把手板伸出来,大家打吧—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