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一点配合的意思都没有!”
邱司长强压心头窜起来的怒意,望向杨浩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杀气。
按照一般规律,当领导向你表示关怀的时候,作为被领导者的你,一定得态度端正的双手接着,并要在口头上乃至实际上表示感恩戴德。就算你暂时没有困难,那也必须创造困难,务必要让领导的关怀落到实处。
否则,就是不懂事,不配合。领导难得放下身段来关心爱护,提供帮助,你小子居然不领情,那就是要站到对立面上了。而对于不肯接受“好意”的人,领导一般的做法都是,毫不留情的归类到敌对方那边,然后使出种种手段,一棍子打死!
所谓主辱臣死,领导被人当场顶的下不来台,当然不会七情上脸,自己出手捡回来面子。关键时刻,就轮到马仔们表现了。
手里抓着小本本做记录状的高副处长“噌”的站起来,英俊的脸庞上聚集起威严的神情,盯着杨浩叱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儿?难得领导主动表示关心,这么宝贵的机会你不抓住,简直......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大的集团是怎么做起来的。怪不得......。”
说到这里,他刻意把话头给打住了,造成一种“我给你留面子,不把难听的话都说出来”的效果。一则显示出他本人的修养够高,不会当着旁人揭短;二来么,也恰到好处的维护了本方的高高在上。把对面的人挤兑的自惭形秽。
当然。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兴许这手段立即就能生效。
杨浩却正眼都没看他一下,自始至终都将淡然而深邃的目光稳定的迎向邱司长,也丝毫不理会小高的话头,淡淡的道:“邱司长,我个人一贯认为,一个国家、一个集体之所以能够强大,是因为她的内部分工明确,每个人都能尽职尽责。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非必要的情况下,绝对不要试图跨越界限,把手伸到他人的领域之中。”
“嗯?你想说什么?”
邱司长没想到杨浩会忽然抢过主动权,直接越过他引导的话头,转而去表述类似完全不相干的内容。这种情况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尤其对面的还是个二十来岁毛头小子,让他感到万分的不适应。
摆出架子丢出态度的高副处长却被晾在那里,完全给忽视了,气的肺差点炸掉,俊脸涨的通红。再好的涵养也绷不住劲了。
邱司长不能不照顾手下的情绪,抬手小幅度往下一按。小高赶紧顺坡下驴坐下,抓着小本本的手明显在哆嗦。
邱司长显然被激起了兴致。他原本想着,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对付一个二十来岁的败家子儿,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给定了,前后不用他五分钟时间。现在却出了意外的状况,还是他完全预料不到的场面,反而让他有了一丝丝的好奇。姓杨的小子,到底是依仗着什么,胆敢如此跟自己硬抗硬顶?
年轻人嘛,有冲劲,有反抗精神,这是好事,需要正确引导其发泄。完全不讲道理的硬压下去,只会造成加倍的逆反。只有放手让他们跳腾,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疲惫不堪了,才能按下心思听前辈讲道理。
作为领导,既然已经表现出关心的姿态,那也不妨做得更敞亮一点儿,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传出去未免丢了咱“圣明”的贤明。
另外,邱司长也很想等对方把所有的招都用尽了,再狠狠迎头一击,把他打得彻底崩溃,那才能解了心头这一股愤怒!
因此,邱司长面带微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被冒犯的宽容,反手轻轻一抬:“接着说。”
杨浩从善如流,从容道:“每个人都要安守本分,如此方能保证整体的健康运转。比如我作为商人,那就要守法经营,照章纳税,在合理获取利润的同时,也不忘了回报社会,而不是一味的掠夺,更不会为了牟利任意操控市场,损害普通民众的利益。如此,才是长久经营之道。”
邱司长轻轻抚掌赞道:“说得好。如果世界上的商人都像你这样明白道理,我们会省下好多事。”
不过他的笑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真正赞许,分明有另外的潜台词:“你特么的做梦吧?这世界有几个商人是那么自觉的?自古以来,无奸不商几乎成为共识。所有人都知道,商人重利轻义,为了获利他们敢于践踏世上一切的道德和法规。更有甚者,看看西方大国之中的财团,他们不但操控市场、干扰民生,就连政府都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为了赚钱,他们不惜肆意制造人道主义灾难,蛊惑操控军队发动战争。自觉?怎么可能!”
高副处长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作为下属他不能表现的比领导还深沉,故而嘴角挂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揶揄,既要让人觉出来其不屑的态度,又要不显得很过分。
这种功底,很难得。一般二流电影明星都不一定能做到。
杨浩像是完全没觉出来似的,自顾自的往下说:“当然,指望商人完全自觉并不现实,那就需要形成一个广泛的社会道德氛围来约束和规范。此外,也必须要政府制定出法律制度以维持秩序,必要的时候进行调控和裁决。如此一来,就需要政府官员和有关领导,必须能够谨守职责,严格操守,尽心尽力的做好服务于大众的工作。而不是,仗着手中的权势助纣为虐,又或者为一己之私,损害国家信誉,误导民众信仰!”
此话一出,两位领导的表情终于变了!
高副处长差点当场跳起来疾风暴雨的呵斥批评,这种事儿岂是你一个小小商人所能评说的?简直是在指着俺们的鼻子骂人啊。这绝壁不能忍!
当然。狗要咬人之前。首先得先看看主人的态度。
却见邱司长往前一欠身,心中不悦溢于言表,手指轻轻一敲桌子,淡淡的道:“年轻人有情绪可以理解,但不能毫无根据的信口开河,小心祸从口出啊。”
作为领导,他仍然摆出足够高的姿态,像是在劝说自己看重的晚辈不要犯错误。语气之中还带着那么一丢丢的惋惜。
杨浩却轻松的往后一靠,悠然道:“这是我近来的一些感悟,却让两位领导见笑了。不过我坚持认为,这种看法没有错误。不能因为它是理想条件下才能存在的状态,就放任自己不去追求。那无论对本人还是对他人,都是非常不负责任的。”
他说的,是对乙位面新创的国家建设之中,一系列的工作遇到的问题,有感而发。
这种体验其实不是乌托邦,更不是胡思乱想。在许多的朝代和世界各国初创阶段。绝大多数国民其实都是自动自觉的维护秩序,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努力合力,他们已经看到曙光的大业就可能中道崩殂。
又因为这个过程往往比较漫长,大家伙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当然要保住那难得的成果。在集体积极主动的截断,任何敢于出手破坏的人,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本世界新朝定鼎之初那些年,由土改起始广泛发动群众,激发起来的主观能动性,足足持续了许多年。无论是从一无所有开始建设基础工业,还是全民扫盲运动,调动绝大部分民力大搞农田水利建设,都是靠着这么一股劲儿完成的。
而到了太平盛世,没了国家覆灭的危机,人的贪欲就会占据上风。无论上层争权夺利,还是下层巧取豪夺,是自然而然必然发生的。这时候,就需要政府职能部门勇敢担当起公平正义的角色,维护稳定团结,调节利益纷争。如此才能保证整个国家大船继续向前开动,而不会原地打转或者倒退,甚至漏底倾覆!
如果作为制度制定者、秩序维护者却不肯安守本分,公然伸手进去抢夺利益,破坏规矩,那会导致整条船和全体人员一块儿完蛋的大危机!
这种道理,有点儿历史传承的国家操控者都懂,只不过大多数身在其中,既管不住自己,更管不住别人。如此就导致了人类历史上没完没了的治乱轮回。当然,在20世纪之前,也是因为生产资料的不足,特别是人连基本生活保障---衣食住行都不能满足的情况下,必然会导致这一过程的加剧。
由此而来的,中国一个朝代支撑二三百年甚至更短,西方也是动辄数十年、数百年的战乱。
到了20世纪之后,人类积累数千年的矛盾连续数次的释放到极致,随着核武器的诞生,红色思想的崛起,逼迫西方传统力量把利益分润民众,无形中拖长了自古以来的治乱轮回的周期。
归根到底,制度的制定和执行力度,道德建设的水平和引导程度,决定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世界的和平时间,文明进展。
哪怕到了21世纪初,整个人类世界表面上的平和都非常脆弱。并且从更高层次来看,无论是西方发达国家还是中国,其实仍不过处在古人总结的“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之第二阶段而已。
西方发达国家,“升平世”来的更早,也不过是比中国多了几十年。但因为其文化底蕴的不足,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巨大落差,制度和道德建设不可弥补的缺漏,导致这一过程极可能难以升级到“太平世”,就会走向下坡路。
中国却可以凭借自己强大的历史经验,数千年的儒家文化统治力,将工业化强劲推动而来的“升平世”阶段持续的时间更长,并有很大机会升级到“太平世”。
这需要一个前提,便是能够把断绝了数百年的中华文化重新捡起来。如果不能在宝贵的几十年间重塑中国文化,那么不东不西不中不洋的后果,便是比西方更惨烈的崩溃!
但要捡起来又何其的困难?中国文化走下坡路。是从宋代就开始了的。“太平世”所需要的与“共-产主义”一样的民众道德水平和文化修养高度。太难以达到了。
不说别的。只是一个音乐素养的养成,都难以做好。
中国自古的音乐,蕴含着人类最初认识世界本质的伟大知识和力量。那不但能增进涵养调理精神,更可以让人真正与天地自然沟通,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因此,自远古到隋唐,掌握音乐的“太师”之地位都是仅次于皇帝,堪称至高无上的。
然而随着唐末战乱和宋代文化的走偏。这一中国文化核心的地位被不断贬低,到了元明清,更是落入下九流的卑贱境地。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明代所谓的士人虽然满嘴的道德仁义,骨子里是何等的肮脏卑劣。
到了近代,急功近利的文化革新粗暴的排斥一切传统文化,将西方不完善的东西囫囵吞枣。百年下来,不但把自己的好东西彻底丢的干干净净,也因为没有相同的社会环境、文化氛围,没能把人家的东西学习吸收好。整一个不伦不类。
现代的国人若论修养气质。连清代都不如,根子就在这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