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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鼎1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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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九章 大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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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古老街巷,容不得一辆大车掉头。前面人家房檐上滴落的雨水,可能飞溅到后排的门口。两个顽皮的孩子张开双臂,便可以形成一道谁也过不去的人墙。一年之中大多数时间,阳光甚至不能照射到地面。

本来,这里应该是家畜的乐园,永远在随着季节不停变化表层成分和气味的地方。任何人走进来,都得担心一脚踩到粪便。在雨水较多的季节,平民的草鞋会被粘稠的、混合着各种污水的泥浆给拔掉。到了干旱天气,却要当心脚脖子被扭断。

张之洞做好了应付各种糟糕体验的准备。然而站在巷子口,他和其余人一样,目瞪口呆的看到一片用沙土铺垫过的平整地面。

虽然仍然有从各家阳沟里排出的脏水,把本就不平坦的狭窄路面挖出一道道横亘的水沟,但多数的地面是平整且洁净的。空气中的气味也说不上多么的污浊,最重要的是你根本看不到一点碍眼的东西。

便是巷子口摆着的几块大石头,也被人擦洗的溜光水滑,不用清扫即可坐在上面歇息。

然而上面却没有了华北地区,冬天里常见的晒太阳的老头儿。

张之洞默默的走进巷子,那触手可及的前排屋檐仍旧是草帔做得。有半尺厚的麦秸草,从舒缓的坡顶一层层鱼鳞状敷设到尽头,可以最大限度的将雨水疏导到地面,避免沁透进入房顶造成滴漏。

那黑乎乎似乎散发着霉味的陈年草芥之间,混杂着新鲜的、仍旧可以反射阳光的麦秸。显然都是最近修补过的。一个冬天的雨雪并不能迅速的让它们腐朽。

后排的院落次第排开。用黏土夯实成的院墙还是少数。有外面捡来的石头垒砌了一尺多高的墙基。上面插着七扭八拐粗细不一的木条,不能阻挡外面的行人一眼窥测到正屋的样子。

低矮的门楼,代表着一家的体面。短短的墙壁用黄土夯成,简陋的木头梁架挑起前后挑檐的形制。上面覆盖黑陶的瓦片,两扇窄门上依然有新年的红纸对联被小心的保存完好,没有被熊孩子给破坏掉。

这显然是去年才翻盖的门脸,大概是主人家终于赚到了多余的钱,在供应家里人温饱之余。可以适当的点缀一下家庭的脸面。

张之洞的目光越过木柴院墙,清楚看到院落东侧粗糙的影壁墙,上面贴着斗大的“福”字,笔力苍劲,书者造诣不浅。不过怎么看都觉得不自然,其中缺了一股精气神。他转念一想,这就是北面传来的印刷品吧?居然连毛笔大字都能印,真是怪事。

张之洞并不喜欢,他坚定的认为书法文字,那是文人士子独占的雅事。如今却被商人以冷冰冰脏乎乎的机器轻易的复制了千万份。再以区区几文钱的廉价散入千家万户。

这太败坏文气,有辱斯文。

现在他却顾不上思考那些。目光落在正屋。最常见的木头窗户,边缘的斑驳老漆被一种鲜亮的颜色替代,最惊人的是那横平竖直的简单栅格,居然用洁白的纸张整个糊过来!上面还贴了红色的喜庆窗!

“这还是一般的穷人家么?怎的能在此等世上诸多奢靡?”

不只是张之洞,其余几人也惊诧莫名!

贫苦穷人过的什么日子,他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中都是有数的。那足有一开大小的白纸,对平民家庭来说简直是奢侈品,谁家舍得用来糊窗户?

然而这竟然不是个案,顺着巷子前行,高低起伏不定的民房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破洞修补妥当,门窗皆有遮挡。院落里的鸡鸭禽兽吱吱嘎嘎的叫声不绝,偶尔有人进出,脚步轻快昂头微笑,说话声音响亮自信。

他们,对现在的生活感到非常满意!

巷子的尽头,一道陡然升起的高墙如巨人留下阴暗的倒影,包裹起一片广阔的庄园。但绵延开去的墙壁上,被人为的开辟了好多个门户,有许多穿着各异的的平民进进出出,浑然把这里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家。

“这就是那些被打土豪、分田地的人家吧?据说他们的院落多半用来办学校医馆等公共设施,少数被分割成小院出售给平民了。”

看过各地的土改推进新闻描述,他们知道一定有这样的结果。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富裕出身,对这种直接败坏本阶层的做法,内心始终有一根骨头横着,不吐不快。

没有发表批驳的言论,张之洞不动声色的沿着大墙走到头,见这户人家的正门依然完好。侧面的拴马桩和上下马石俱全,门口一对石头狮子斑驳老旧,门楼有六级阶梯,大门宽广的足以让两辆大车并排进出,边上有角门。

这是一家传承数百年的大户,曾经出过高官,否则绝不敢随意起阶梯,用朱红泡钉大门。

加宽的门前没有车马喧嚣,冷落凄凉的一如墙内那些叶子落尽的树枝,寒风吹来,门口两侧悬挂的桃符楹联呼啦啦的摆动,竟让人油然而生落寞沧桑。

里面的人变成了什么样?是否已经被暴民杀光?或者剩下的被赶了出去?

疑问在心头,却不好直接敲门进去问---你这是打算看人家倒霉的热闹么?正经人不能那么不厚道。

好在,能够回答这问题的人很快的来了。

一名中年男子从对面匆匆走来,他身上穿着半旧的长袍,已经浆洗的褪色脱线,两手抄在袖笼之中抱紧在胸前,作出瑟缩卑微的姿态。然而随着匆忙的脚步不时隐现的一双快靴,却暴露了他并不穷困的真相。即使是刻意收敛的体态,也能被目光锐利的人捕捉到一种常年高高在上的傲岸残余。

忽然被黎元洪拦住去路,那人很是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的抬头。迅速的打量了众人一眼。便看出这竟是一群同类。那些依然打理完好的辫子显示出他们的来历。

黎元洪带兵练出来的凌厉气势。惊慑的中年人不敢拒绝,随他来到近前,冲着张之洞一躬到底,拿捏着分寸问:“在下姓卢。长者可是有什么疑问垂询?在下定当知无不尽。”

很干脆,也没有见到亲人的眼泪汪汪,好像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张之洞用心打量此人,心中作出判断。出身豪富,没受过什么苦。读书不少。气质在那里摆着。机灵通达,不是迂腐之辈。最近虽然困厄,却没有破家之灾。佯装潦倒,估计是韬光养晦之计。并不担忧害怕与外来人交流,显然没有被革命军警告或者报复的担忧。

情况很复杂啊!

张之洞微笑道:“老夫姓张,从湖北来。路经此地,想要了解一番新政得失。你便是这家的主人吧?”

卢姓中年人面带羞惭,拱手回答:“让长者见笑了。在下的确是户主,只是如今多半房舍已经被分割专卖给他人,只留下两进院落供家人居养。”

他没有贸然把人往家里引。显然心存顾虑。

“哦?这么说,你家定是糟了清算。可还留有糊口的田产资财。支应所需?”

卢姓中年人脸色微微发窘,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儿。不过毕竟瞒不过谁去,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政府还是留了余地的。往年寒家为了争夺田产,毕竟做过有伤阴鸷之事,遭此报应也是应当。好在政府宽容,依旧留了数十亩良田,并这半片院落,只是没了当日的轻松靡费,一家人得精打细算,勤俭持家。”

黄兴等人交流下眼神,暗暗点头:“革命军做事还算公道。多半地主家都是靠着灾年放高利贷,活着挤兑平民夺取田产发家的。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太过普遍,要说有罪,那是十之七八都得清算。不过仍旧留了余地,说明这家**害人不多,看他的神情,竟也不见得多么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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