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在撒马尔罕城下立起了和谈的大营,铺陈数十古里,高文的御营点缀着金色,而李元逊得行营则是青黑色,数座营市也立起来,来这里做买卖的行商、娼妇数以万计。先前高文热情邀请李元逊来撒马尔罕城谈判,李元逊也不推辞,便带着全军如客人般深入了一百五十古里,抵达美丽肥沃的撒马尔罕城下,开始和拂菻大皇帝交涉。
而这时的童贯,正穿着白麻衣服,披散着头发,静静坐在御营边一座看守森严的牢狱里,正提起笔在雪白的塞琉西亚纸上细细写着叙状、
郭药师来了,他畏畏缩缩,还是有些不敢正面看童贯,一进来后就呆在角落里,将脸面别过去。
“别不好意思啊,来来来,童某护送的香车当中,就是公平王的真身,药师你不是很想知道吗,哈哈哈。”童贯却望着郭药师,举起写好的叙状,放声大笑起来。
听到童贯这话后,郭药师急忙冲过来隔着木栅就拜伏在地上,满面谀笑,说“童相,你可真是大宋一等一的忠臣,可现在拂菻皇帝多半要把你引渡给狄唐去,你和公平王也是必死的结局,不如将这叙状给了我邀功,死活由你,我但做拂菻的好大官,其后待到狄唐退回安西去,郭某就在河中扎下根来,忍辱负重筚路蓝缕,早晚把这大宋给复兴起来。”
童贯满脸感动的表情,也把脸给凑过来,低声对郭药师说,“此话当真,不过你可姓郭啊!”
“童相是何言哉?”郭药师立刻激动起来,“赵家当初是篡了柴家的江山,柴家的江山哪来的?又是郭雀儿的。所以风水轮流转,我郭家重为天子亦无不可,大不了和狄唐一样改个姓攀个祖宗,一样是大宋啊童相。”
“那如此,就托付给药师你了。”
“郭某复兴皇宋之心,日月可鉴,日月可鉴!”
表态完后,童贯再次笑起来,将叙述来龙去脉的文状折好,隔着木栅的缝隙,交到郭药师的手中,郭药师顿觉双手沉甸甸的,就像托着个刚出生的婴儿般将其塞入贴身怀中,转身离开。
罗马御营内,高文将童贯的文状打开,叫通译一句一句地说给自己听,总算是彻底明白:
原来,童贯在出境前,辽已灭亡,宋也是危在旦夕,于是童贯派遣使者和先前也已停战的西夏交涉,请求夏国主扔下国家,也组织一批精锐和自己结伴西征,找条活路。但西夏的太后和国主都很硬气,说自己可以提供通道和给养给童贯,但我西夏尚有百万战兵,当年以契丹的盛势尚且不能灭我,高唐也是一样。
于是西夏几乎和宋同时灭亡,监国太后和国主自烧杀,其后宫里美丽的党项女子全遭掳获,高唐大臣要充实李晖的后宫,但却被李晖拒绝,将这群夏国女子和所得的财宝全部赏赐给立功将士,而后宣布重建“安西都护府”,集战士十万尾随着童贯的足迹,“除恶务尽,不可沽名学霸王”,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西征扫荡,目标与其说是抓捕公平王,勿宁说是追杀童贯这个真正的实权者。
另外,文状里还有一条,让高文的冷汗再次流下。
原来童贯和所有人都开了个大玩笑,当然是对敌人或半边缘化的同伴(如郭药师、耶律大石等)开的,对象也有高文在内,“根本没有什么大公平王,小香车里摆着的,是已驾崩的道君皇帝遗蜕而已,道君皇帝践祚前王号为端,是为公平,名讳为佶,变笔为个恬字,由于采用了防腐之术,西征数年遗蜕不朽。”
自然这个秘密也有部分高级官僚如吕颐浩等知晓,对外就称道君皇帝始终抱恙,恶于见人,大政由童贯独断处理。其实不少中下层人员当然也猜到公平王的真面目是什么,但大家似乎都形成默认共识无人说破。就连郭药师和耶律大石虽也半信半疑,可这西征途中没人会真的戳穿,因为在艰难的战事里,大家都需要个精神上的支柱旗帜。
文状最后,童贯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恳求大拂菻皇帝善待俘虏来的宋朝官僚、匠师、军属和士兵们,将自己引渡给高唐,哪怕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