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广志从酒店打车去了江对面的青山区。前世他这个年代的家,就在青山区江汉市第一钢铁厂的附近,一条叫任家路的小街上。
当出租车驶上熟悉的江汉长江大桥时,李广志原本还在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心情,就忍不住开始逐渐的激动起来。这座作为江汉市象征的双层大桥,蕴含了许多他童年和少年时的回忆。可以说。直到看到这座大桥。他才真正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
出租车进入青山区后,坐在后座的他从车窗望出去,前世早已只剩下模糊痕迹的童年记忆,逐渐被这路边熟悉的景色一点一点的从脑海深处勾了出来。
街边老式的黑瓦平房。门口立着大油桶的国营粮油店。外面挂着风筝、铁环和呼啦圈的食杂小卖部。还有远处那冒着白烟的圆柱形红砖大烟囱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部神奇的绘图机,让他那早已模糊的童年生活影像。又重新在脑海中鲜活了起来。
这越来越清晰的记忆,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和母亲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想到马上就能够见到这个年代的母亲,他的心情就愈发的激动得不能自已。
不过,当李广志满怀期待的找到位于任家路小街中段的那间小平房时,一道紧闭的防盗铁门却是在他激动的心情上浇了一盆冷水。
自己家里什么时候装了防盗门了?他有些疑惑的退到街中心,左右打量了一番。这间平房无论是从位置还是外形上看,的确就是前世他和母亲所住的房子。可在他的记忆中,前世的这个年代,防盗门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装得起的,自己家不可能有钱装这高档玩意儿!
他没有贸然的上去敲门,而是沿着小街前后走了一圈,试图找到另一间相似的平房。但是,无论他怎么寻找和对比,整条小街上符合他记忆中家的位置的,就只有这间装着防盗门的房子了。
李广志此刻的心情,在激动和紧张之外,开始多出了一丝不安的忐忑。他在这间平房门口的街道上来回的转悠着,却是始终下不了决心上去敲门验证。
90年代初的青山区是江汉市的一个平民区。尤其是在任家路这样的老街上,像他这么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高档西装和大衣的年轻人是比较引人注目的,更别说他的行为还是如此的怪异了。
不多时,就有一个戴红袖箍的老太太主动上前拦住了正在来回踱步的李广志,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伢子啊,我看你在咯里来来回回的走咯几圈哒,你是要找么斯人不?”
李广志在看清楚这个老太太的模样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他定了定神,用江汉话回答道:“太婆,我是来咯里找亲戚的咧。我亲戚叫赵秀梅,三十多岁,带了个十岁大的细伢子。你晓得她住在哪一家不?”
这个老太太李广志认识,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管她叫周奶奶。在他印象中,这位周奶奶好像是任家路居委会里的骨干分子,为人很是热心肠,自己母亲下岗后第一份糊纸盒的工作,就是这位周奶奶给介绍的。
如果要打听自己母亲的情况,这个周奶奶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不过,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是以上这儿走亲戚的名义来打听了。
老太太听李广志说话客气,又讲得一口流利的江汉话,眼中的怀疑便减少了许多。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回答道:“我不记得咯条街上有叫赵秀梅的,伢子,你不是记错哒地址吧?不少字”
她的这个回答让李广志听得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窖里。他慌乱而又急切地追问道:“我肯定冒记错地址,青山区江边头的任家路,肯定就是咯条街!太婆,你帮忙再好点想哈,你真的不认得一个叫赵秀梅的?哦,对了,她崽叫李广志,今年十岁,在读小学。”
老太太皱起眉头又想了一气,然后对着街边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喊道:“哎,三老倌,问哈你看,你晓得我们咯条街上有住哒一个叫赵秀梅的不?”
“叫赵秀梅就冒得,叫殷秀梅的就有一个,不过是住得电视机里头唱歌的。哈哈。”
“我信哒你的邪咧!你个老苕货!”老太太冲着开玩笑的店老板唾了一句,又转过头来对李广志道:“伢子,我们都是在咯条街上住了几十年的,你讲的咯个赵秀梅,肯定冒住在咯里。你还是回克再翻哈地址仔细看一看吧。”
李广志这会儿的心情愈发的惶恐起来,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抖着声音问道:“太婆,那我再问一哈,你晓得对面这家装哒防盗门的,里头住的是么斯人不?”…
老太太听到他这个问题,顿时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她上下打量了李广志几眼,有些紧张的质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么斯?”
“我亲戚告诉我的地址是任家路59号,那就是咯间屋子撒!你讲咯条街上冒得叫赵秀梅的,那你告诉我,咯间屋子里头到底住的是么斯人?”李广志没心思去在意老太太态度的转变,而是焦躁的继续追问着。
老太太神情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之后才对李广志道:“我告诉你,那是我崽和媳妇的房子,都已经住哒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会是你亲戚的房子?你这个油子哥,穿得这么笔挺的,不会是来这里踩点准备偷家伙的吧?不少字”
说完之后,这老太太身手敏捷的几步就窜到了街对面的杂货店里,抄起一根铁头的晾衣叉对着李广志,然后扯开喉咙喊道:
“抓小偷!都来抓小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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