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先坐一会，我给你泡茶。”
没想到高启强会突然过来，长着一张冷硬面孔的男人一时有些局促，将人领到简陋的休息室坐下，便蹲下身子在矮柜里搜寻着不知道被他搁到哪去的茶叶——还是高启强送的。
高启强怀念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笑容温和地点头应了声，视线最终落到那好不容易找到了茶叶罐，正背对着他，用不熟练的手法冲泡着茶水的男人身上，若有所思。
算起来，老默比小盛走的还早，他也有近20年没见过这个老熟人了。
接过从男人黝黑粗糙的大手递过来的茶水，高启强礼貌地道了声谢，在男人带着些憨厚的笑容的注视下，吹了吹杯中浮起来的茶叶，低下头轻嘬了一口，掩盖住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对老默，他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尤其是最后被关在监狱的那两年。
从第一次接近老默开始，他就是带着目的的。
无论是帮老默找房子，找工作，找仇人乃至之后要回女儿抚养权，都是为了拉拢那个沉默重情的男人，让他死心塌地的帮他办事，成为他手中最黑暗，最见不得人，也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上一辈子，老默做到了，他一句“我想吃鱼了”，老默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帮他解决了不少棘手的麻烦。
可以说，跟着他的所有人里，老默是最好用的，也是最有用的，即便是后来替代他的唐小龙，做得也不及他十分之一。
但老默也是他所有手下里过的最差的。
高启强抬起头，视线从男人廉价脏污满是鱼腥气的工服一直向上落到男人那张沧桑泛黄满是被生活磨砺痕迹的脸上。
高启强从不苛待下属，尤其是身边人。
铺子的租金他一次都没有收过老默的，之前解决徐波的事情，他也给了老默一大笔钱。至于上辈子，老默帮他的多，他给的更多。
但这些钱，老默一次都没有用过……一直到他死的那天，他带着的几百万现金被警察从他临时租住的廉价房里搜了出来——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卖命钱。
他一直都知道原因，但他从来都没有过问过，表面上依然对老默亲切万分，对黄瑶格外照顾，连儿子喜欢的八音盒也甘愿冒着被陈书婷数落的风险大方地给了黄瑶。
他用一些对他而言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换来了老默一颗赤诚的忠心。
但最后，也是他亲手用一趟香港之行毁了它，将老默逼上死路。
所以后来黄瑶反水举报他，其实也是情理之中，也并不恨她。
唯一让他难过和无法原谅的是，她害死了陈书婷。
但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他。
如果不是他用最残忍的方式逼死了老默，黄瑶不会是孤儿，也不至于为了报仇卧薪尝胆十余年，还把自己一起送进了监狱。
高启强看着他一言不发的举动，终于让老默觉察到不对劲，他拧起浓黑的眉，警觉地瞅了瞅屋外，又检查了下关好的门锁，低声道：
“你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帮你。”
男人绷紧的表情透出几分阴狠，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关切，高启强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出来：
“没有没有，别紧张，我就是好久没过来了，路过就顺便来看看你。”
再三确定高启强真的没事，男人这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随即也露出一抹拘谨的笑容。
“确实好久没来了，你上来次还是帮我要回瑶瑶。”
“瑶瑶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上小学了，再过一会儿我就收摊了去接她。”
想到了女儿，男人的笑容总算流露出几分欢畅，混浊的眼里也有了亮光。
高启强看着只觉得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明明知道老默最重视的就是黄瑶，上辈子却用他最重要的女儿威胁他。
他明明知道但凡他发话，老默不会违抗，却偏偏要用最残忍的方式让自己安心。
“老默。”
高启强微笑地对上男人询问的视线。
“我想吃糖了。”
……
“强哥，好了？”
“嗯。”
高启强应了声，从唐小虎拉开的车门钻了进去。
唐小虎按照高启强的指示，往白金瀚的方向开去，视线却忍不住透过内后视镜反复瞥向后座上一脸沉思的男人。
“想问什么就问。”
高启强有些好笑地对上唐小虎探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