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脸颊贴在孕肚上,花潼心里并没有为人父的悸动,他在母亲面前的心态就是做孩子,对自己的孩子还没有承担责任的意识。但是花解语这么要求了,他也不好拂面子。听到隔着一层肚皮下生命的蠕动,他只想到这孩子出生之后大概要跟自己抢妈妈了。
母亲都会本能偏爱稚子,再说这孩子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吃醋都显得自己没肚量。
好在电话恰到好处响了,他一看是父亲,赶紧出去接听,特地把病房门关了跑到走廊里才按键。父亲那边的声音已经没有以前那种精神气了,说着说着就哑下去,像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他告诉花潼,自己前几天酒后摔倒,被送进医院,大小毛病查出来一堆,最要紧的是心脏出了问题,手术需要陪同,想让花潼放下功课先请假回家。花潼用花解语的话反驳:“我这个年纪,学业很重的。”
父亲已经没力气跟他生气了:“你请两天假就好,爸爸也很久没看到你了。”
“找护工了吗?”
“正在找,医院病人多,一时半会——”
“你那些朋友呢?”
“潼潼。”父亲难得这么诚恳,“以前是爸爸糊涂,没怎么关心你,爸爸知道错了,爸爸现在就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你。”
酒鬼的承诺听不得,但是花潼确实准备回去,所以还是答应了,“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放下手机他蒙住脸,坐在走廊台阶上想静一静,松手就看到花解语扶着门框在不远处,赶紧过去扶着:“来多久了?”
他其实是担心花解语听到什么,好在花解语摇摇头:“刚到,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想看看你怎么了。”
“我得回家一趟,这几天没办法照顾你。”花潼如实回答,“但也不是要紧事,你如果不想的话……”
“没事,是你父亲要找你吧,那就赶快回去,如果不是什么急事,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叫你的。”
这难道就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哪怕是已经离婚的分飞燕。花潼闷闷不乐,敷衍地应下来,刚要回病房,花解语突然搂上来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蜂鸟啄蜜一样轻快的吻,花潼还没反应过来,花解语就笑着说:“路上辛苦了,早点回来。”
花潼当天就请假,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他其实可以买机票,但是路上拖得久一点也没什么,反正他本人不是真的想回去。好不容易到了父亲的病房,知道自己是坐火车来的,父亲还更感动了,一个劲儿跟他说不要亏待自己,有些钱该花就花。花潼静静坐着听他絮叨完,感觉他说得差不多了,父亲也看出他有些不耐烦,及时打住:“潼潼啊,你在电话里说,你也有事情要问我,是什么事啊?”
“关于我母亲的事。”
“你母亲?”父亲的脸色诡异起来,“你,谁跟你说什么了……”
花潼把手机放在他眼前,亮出一张照片,花解语系着围裙,转身看镜头的刹那有些惊讶,背景是厨房窗户透进来的夕阳,整个人沐浴在光辉里璀璨出尘。这么好看的照片,他是舍不得给父亲多看的,赶紧又收回来,“我母亲没有死,还活着,对吧?”
“那婊子来找你了?”花潼父亲瞬间撤下慈爱的表情,嘴角下摆成刻薄的弧度,“这么多年我一直骗他,就是不想让他来祸害你,没想到——”
“确切地说,是我先找到的他。”花潼问,“这些年你一直在欺负他,是不是。”
父亲猛地从病床上抬起头:“那婊子满口谎话你也信!”
“是不是谎话,其实都不重要,有时候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偏见。”花潼收起手机,话里有话,“都不能强求。譬如说你看他不顺眼,哪怕是你亲手把他送上别人的床,也认定了他是婊子。”
“譬如说我看你不顺眼,哪怕你嘴上说再多父父子子,我也不会让你善终。”
父亲终于意识到,花潼从进屋开始,没有问过他一句病情,一杯水都没想过给自己倒,浑身是肃杀的戾气,他不是来尽孝,是来讨债的。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