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他可以忍耐,可以隐藏。
然而樊寒枝又要结婚了,在沈寂去世后仅仅三个月,就算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合作,那也是结婚,婚礼和誓言一样都不会少。
这件事轮不到他来说话,樊寒枝没有拒绝,爸妈也不反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作为弟弟,他应该只表现出惊讶,然后再微笑着说些恭喜祝福的话。
但是他现在这样的反常,又哭又闹,并且说不出愤怒的缘由。
他脑子里一团乱,没办法理智地思考,没办法给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抹掉眼泪,呆呆地看着远处。
天已经暗下来,留着一点淡淡的天光,还没有路灯亮,云彩一绺一绺跟着风往远处飞,与一轮模糊而隐约的银亮圆月擦肩而过。
他看见樊潇追了出来,满脸焦急地往这边跑。
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饭店门口,看见樊寒枝牵着那小女孩儿的手,跟着邢疏桐走到马路边的停车位旁。他拉开车门,把孩子抱进去,又关门,随后才看向这里。
他衣服上还留着那可笑的甜筒渍。
黎有恨悲伤地与他对望良久,捂着脸靠在樊潇肩上。
郑幽回头看一眼邢疏桐的车,叹了口气,和樊潇道别后朝那边走去。
樊潇招手拦了辆出租,带黎有恨回家。
车上两人都沉默着,进了家门樊潇也不提这件事,去厨房热了冰箱里的菜端上桌。黎有恨举着筷子夹菜,胡乱地往嘴里塞东西。
樊潇倒杯水递给他,说:“妈妈还担心你不吃东西,你倒是比暑假那会儿看起来胖了些。”
一听这话,黎有恨反倒不吃了,扔了筷子上楼。樊潇追着跟到他房间,拉他坐在床边,从头到尾向他解释。
就像郑幽说得那样,原本两家只是单纯在谈合作,但邢疏桐却突然提出了联姻的请求。
“这件事主要还是看你哥的意思,他答应了,妈妈也没有什么话说,正好我也想让他试着接手公司,之后国内业务就交给他来管了。”
黎有恨一愣,问:“哥不回加国了?”
“是,以后都住在这儿了。”
黎有恨心头松了松又紧起来,他感觉自己溺水了,挣扎着吸到了一口氧气,又被水拽着不断地往下沉。
樊潇又说:“妈妈这也是为了你和你哥着想,要是不多赚点钱,以后你们兄弟俩该怎么办?”
“妈妈用不着这样冠冕堂皇,”黎有恨往边上坐了坐,不愿意和她挨着,“哥哥和我都可以养活自己,不用靠妈妈,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妈妈就是个眼里只有公司的人。”
樊潇脸色一变,眉头皱着,沉默半晌,说:“疏桐她实在抽不出空,只有今天,反正迟早是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你爸和你哥也觉得不用再折腾另选日子,就叫她过来了。这件事没提前告诉你是妈妈不对。但是不管怎么样,在饭店里你那种态度实在是不应该,这么大的人不懂一点礼数,说出去只有让别人笑话。妈妈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发脾气,你现在也不愿意好好和妈妈说,等你哥回来,我让他来问你。”
她说完便起身出去,重重甩上了门。
黎有恨走到窗边坐着,呆呆地看着外头。月亮高悬,又黄又圆,洒下来的光却是柔白的,前院一角挨挨挤挤地栽种了一片景观竹,周围铺开一圈细小的白石子,被月光一照,更加的亮,惹得人眼睛酸涩。他收回视线,趴在书桌上,在间或响起的一两声虫鸣中昏昏睡去,不过一会儿就被汽车引擎声吵醒了。
樊寒枝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趴在桌上没动,在他走到身边时才懒洋洋瞟一眼过去。
他换了干净的居家服,但身上还萦绕着浅浅的女士香水味道。
他用手指关节敲一敲桌面,喊:“有恨。”
黎有恨坐起来,仰头看他。两人对视片刻,樊寒枝似乎发现了他眼角的变化,手掌贴在他脸颊上,用指尖轻轻地蹭原来那两颗痣在的地方。
屋子里没开灯,即便借着月光,黎有恨也没能看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的手冰一样的冷。他无名指的戒指还未摘下,戒圈硌着他的颧骨,一刺一刺的扎人。
他垂眼,握住樊寒枝的手紧紧按在脸上。樊寒枝竟没有拒绝,仍把手指来回地摸他的眼角,很久,久到足以让黎有恨产生错觉和妄想。
他开口轻声说:“哥,你能不能不要结——”
可樊寒枝打断他,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应该交一些正经朋友,跟郑幽混在一起,脾气越来越大,礼貌和规矩全丢掉了。”
他居高临下,神色仍然晦暗不明,只是他薄薄一条线一样的嘴唇,被月光一照,仿佛没有生命那般的冷、那般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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