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寒枝岿然不动,一脸漠然,静静看着他闹完,说:“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个正常人。”
他愣了愣,霎时没了气焰,颓然坐下,垂着头默默掉眼泪。
出门时已经快中午了。
是个晴天,温度比往常都高,黎有恨趴在车窗上,脸迎着风吹了一路,没和樊寒枝说一句话。
到墓地后他不情不愿地下了车,从后座抱出一束玫瑰,是早些时候樊寒枝在前院花圃里剪下来包好的。
两人走到墓碑前,黎有恨弯腰放花,瓮声瓮气地道了声歉。
樊寒枝又像葬礼那天一样,雕塑似的站了很久。
午饭是在外面吃的,黎有恨点了蔬菜沙拉,樊寒枝似乎没有胃口,只吃了前菜。服务生来买单,樊寒枝给了几张大钞,说不用找了。
他声音矮沉沉的,仿佛在悲伤的砂砾堆里滚过,淬炼得沙哑无比。
回到家,Ethen已经等了一阵子了,帮黎有恨换完纱布,嘱咐他按时吃消炎药,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
天气热得不寻常,黎有恨在客厅坐了会儿,浑身不痛快,让帮佣把家里的浮排找出来充了气,在后院泳池玩水。
他躺在浮排上在泳池里飘来荡去,望向别墅二楼最右侧的房间,窗户开着,风把窗帘吹得飘飞,险些将窗台上几盆绿植打落,不一会儿一双手伸出窗外来,收起帘子,把窗户关小了些。
那是品香室,樊寒枝不怎么让人进去,偶尔才有帮佣去打扫,黎有恨只知道樊寒枝会在里面品香,练书法。这个爱好是为了迎合沈寂,他对字画感兴趣,樊寒枝便去学了,书房里还挂着樊寒枝写的“天道酬勤”。
黎有恨翻个身,抓一把岸边小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往远处矮围栏边栽种的常青树上丢,没扔中几个,倒是掉了不少在泳池里。
不一会儿有帮佣过来说家里来了客人,自称是他朋友。他还没说什么话,便听到屋子里有人响亮地喊了声他的名字,一抬头看见郑幽,捧着个大盒子跑了过来。
黎有恨不待见他,抓起果盘朝他丢过去,郑幽闪身躲开了,走到泳池边,半蹲着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我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吗,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黎有恨歪斜着身子躺在浮排上,一只脚落在水里,勾着脚尖,一上一下地撩水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脚踝上有条红绳,串着一个小巧秀气的金坠子,在光下一闪一闪,晃着郑幽的眼睛。
郑幽也不催他,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听见黎有恨问:“什么好东西?”
他便打开盒子盖,招手让黎有恨过来。黎有恨划水到岸边,瞧见盒子里一顶硕大的凤冠,旁边一把金折扇,最底下是叠好的蟒袍。
“本来凤冠和扇子已经被人拍走了,我托关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买回来,蟒袍也是那一件,送给你。”
黎有恨看了看他,指尖抚过凤冠上一排珍珠,又拿起那折扇甩开,掩在脸前,仍是往浮排上一躺。阳光照着扇子上的金漆,折射出点点的光,看着仿佛有金黄的星子从扇面上蹦出来,琮琤地在黎有恨芊芊的手上跳。
他客气地道一声谢,并没有郑幽想象中那样的欣喜。
“应该的。”郑幽笑着回他,又说:“你这两天有空吗?我们出去玩呗。”
黎有恨不说话,偏一偏手里扇子,露出右眼角斜斜地觑他一眼,吊梢的眼尾和那两颗泪痣,单这么看着,简直像狐狸似的媚。那扇面的阴影恰好垂落在他眉梢,这一个眼风便带着同阴影一般的晦暗和隐秘朝郑幽飞过去。
郑幽心头一动,趴倒在泳池边,拽着浮排边沿将要飘走的黎有恨拉回来。两人凑得近,只被一把薄薄的扇子阻隔着,默默对视片刻,黎有恨抬眼朝别墅看去,品香室的窗户大开,窗帘在风中振飞,樊寒枝站在窗口,直直地望向这里。
他随即偏过头,抬起扇子轻拍一下郑幽的脸,手臂撑着岸边借力一推,飘到了泳池中间去。
郑幽循着他刚才的视线也往上面看,樊寒枝还站在那里,身子隐在飞扬的窗帘后面。
他在泳池边陪黎有恨玩,说着闲话,快傍晚时黎有恨才准备回去,被郑幽牵着手从浮排上下来,快步地往屋子里走。
郑幽抱着盒子跟在后面,不经意瞥见他的脚踝,浮着一层寡淡的粉,有水珠从他腿上滑下来,颤颤巍巍落在外踝处,配着那一抹粉色,像荷花瓣上的露珠似的。
晚上三个人一起吃饭。
郑幽见黎有恨手上包着纱布,殷勤地帮他盛一碗玉米排骨汤,刚推到他手边,樊寒枝便用手掌掩住碗,拿起来放到了一边,说:“凉一凉。”
黎有恨闻见荤腥就反胃,本就喝不了那汤,到后来就把那碗汤给忘了,只吃了几口饭和几片糖醋藕片。
饭后他在客厅画画,郑幽凑过来厚着脸皮说:“你还会画画啊,你画一张我呗,我肯定好好保存,回去裱起来挂墙上。”
黎有恨和他拉开距离,“你快点回去。”
“行行行,我这就走了。”他这么说着,却没有动作,仍坐在一旁,看着黎有恨在速写本上描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隐在飞扬的窗帘后面,骨节分明的手抚弄着窗台上绿植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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