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澹台烬拜入仙门前,要替人实现一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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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烬一身布衣,背着个小布包,来到一间茅草屋门外,耳边仍回荡着兆悠真人的嘱托:
“不照山向东十里的村中,有一猎户,前些日打猎时不慎重伤,瘫痪在床,身侧无一人照顾,阳寿所剩无几。这猎户因缘巧合之下救过我派长老,仙门想在最后了却他的心愿,让他舒坦地离开人世。”
茅草屋的门——或者说只是一块摇摇欲坠的木板——半开着,屋内一览无余:一桌一椅一床,床上瘫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因数日无法下床洗漱甚至无法如厕,发出阵阵恶臭,几面墙上零散挂着腊肉、兽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了。
“今日便是他阳寿最后一日,无论他的愿望是什么,你都要去替他遂愿。”
澹台烬冷眼打量着屋内,确认床上这人便是他此行的目标。
他以袖掩鼻,踏入房中,行至猎户床侧。
猎户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双眼半睁,视线里蓦地出现了一袭白衣,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却收束出风流身段。
他震惊地瞪大了驼铃似的眼,只见眼前人五官艳若桃李,周身却似裹挟着清冽寒意,神色疏淡,超然脱俗,如九天降下的仙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仙人?是仙人来渡我了吗?”猎户欣喜若狂。
澹台烬挥袖施展了一个清洁的术法,驱散了一屋恶臭,这才开口道:“你阳寿将近,我来了却你最后一桩心愿。说罢,你所发何愿?”
他对这猎户没有丝毫好感,满心想着迅速遂愿交差,拜入逍遥宗,找回叶夕雾的元神,故而说话时面色沉冷、语气不耐,更是毫无遮掩地点出猎户命不久矣的事实。
比起渡人的仙,他更像是索命的阴差。
猎户呆愣了片刻,而后捶胸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破口大骂上天不公。
杀猪般的哭嚎与污言秽语不绝于耳,澹台烬不耐地皱紧眉头,若是五百年前,他仍是景王的时候,早命人将猎户扔出去了。
不过,如今的他虽然因丧妻而心如死灰,对复活叶夕雾以外的事漠不关心,却并非没有脾气。
澹台烬俯身掐住猎户的两颊,冷冷地一字一句道:“临死前,你还有什么心愿?”
猎户咽了咽口水,张口欲言。澹台烬忙收回手,却还是蹭到了他肥厚的嘴唇。
“仙人,无论什么心愿,您都能帮我实现吗?”
“废话莫问。”
“仙人,我、我都快死了……您不能骗我……”
澹台烬的耐心即将告罄,想也不想地承诺道:“行了,无论什么心愿我都会满足,你直说便是。”
“我……我只想要个媳妇……不!也不是!我想要个娃娃,要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澹台烬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闻言后退了半步:“真是荒谬,这荒郊野岭,上哪儿去给你找媳妇。再说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即便真替你寻了个姑娘,也是糟蹋人家,更遑论生下孩子!”
“您答应我了的!仙人……仙人……我就这一个愿望了,我都要死了,只想留个后啊……”说着,猎户又大哭起来。
不知为何,澹台烬忽然有些心绪不宁。
按理说,这么荒唐且难以实现的愿望,他没有替人遂愿的道理,拂袖而去便是,想来兆悠真人也能理解……大不了寻其他法子,总能入了逍遥宗。
可他如今却难以生出一丝一毫放弃任务的念头,似乎帮眼前这个粗鄙猎户讨老婆生孩子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澹台烬并不知道,他在被兆悠真人救回逍遥宗后,已与逍遥宗有了因果纠葛,而逍遥宗又与这猎户有一段必须了结的恩情。
他承诺兆悠真人下山遂愿在先,承诺猎户“无论什么心愿我都会满足”在后,修仙之人一举一动受因果约束,金口玉言无法更改,如此一来,当真只能实现猎户这个荒唐的心愿了。
澹台烬离开茅草屋,只见漫山遍野荒凉一片,再没有第三个人。他掐诀瞬移至最近的小镇里,街道上有几个少女,约摸十五六岁,悠闲地来往于小摊之间。
眼前恍惚闪现了一幕幕旧景。
凛冽冬日,一身单衣的他跟在披袄的叶夕雾身后,替叶夕雾拎着刚从孤苦孩童那儿买来的无用东西;
衣着华贵的他携着叶夕雾,被泼寒节拥挤的人流裹着前进,他牢牢扣着叶夕雾的手,想就这样与她走一辈子……
只要随便抓一个女孩回去,让她怀上猎户的孩子,他就能完成任务,拜入仙门,进而复活叶夕雾了。
「澹台烬,从始至终,你都只是我的任务罢了。」
‘是啊,只是任务……我也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了。’
澹台烬这样想,他向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女走去。
——
澹台烬回到了茅草屋。
独自一人。
或许是体内仙髓作祟,又或许是临行前兆悠真人恳切托付的那柄“以仁心观世界”的南枝剑影响了他,总之,澹台烬没能对无辜少女下手。
屋内,猎户支着上半身倚在床头,伸长了脖子往门外看,见他进屋,喜形于色地忘了双腿的残疾,险些从床上翻下来。
澹台烬迅速上前托住了他,扶他靠回床头,而后只冷冷凝着猎户那张贪婪猥琐的脸,不发一言。
沉沉暮色从天而降,宣告着猎户的生命即将走上尽头。
暮色蔓延至澹台烬心头。山穷水尽,他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