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修明知道了。
他发现我所做的那些事了。
当我发现抽屉似乎被人打开过时,无名的恐惧感当头浇下,令我汗毛直立。当即冲向床底,扯出那个纸箱子——重量轻得不对劲,我的手颤颤巍巍地将箱盖翻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人绝望的空荡箱底,本应躺在那里的路由器和迷药全都不翼而飞。
是谁?究竟是谁动的?是杨烨吗?他是唯一一个可能进入我房间的人。
可方才他的表现那么自然,完全不像发现我做了错事的表现。还是说,他动了我的东西,但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直接丢掉了?
那样还勉强好些,可我的思绪控制不住地朝着最坏的地方发展,早知道……早知道那些东西就应该早点处理掉!
现在,这件事就如同炸弹压在我心上,不知何时会爆炸。想到方才我还毫无知觉地和杨烨调笑,就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至少……至少杨烨现在一无所知,事情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现在的情况似乎是还能挽回的程度,我需要先找杨烨了解情况。
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杨烨现在确实不知情,但却有另一个人知道了,还是最看不惯我的那个人——黎修明。
他把箱子里的东西拿走了。
他为什么知道我做了什么?
不知为何,黎修明居然没有告诉杨烨,但那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好心,极有可能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又或者只是单纯不确定、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是那么在乎面子的人。
也不知黎修明发现那个路由器里的摄像头了吗?哈哈,只要拆开就可以看见了吧。还有那瓶药,只需分析成分就能知道是什么东西。
摄像头和迷药,稍微联想一下,恐怕就会明白我可能做了什么。
哈,还没把杨烨搞到手,就被那个疯子发现了,我可真倒霉。
以黎修明的度量,他必不可能对我客气,尤其是——那话叫什么来着,“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怕是要杀了我。但想到那种装模作样的家伙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心里又觉得畅快。
破罐子破摔地想,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杨烨睡了,偏偏这是一桩乱伦的丑事、我又是未成年人,他没办法对我怎么样,只得把气往肚里咽——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报复了。
稍定心神,我决定先消灭证据。
监视器和迷药尚有辩驳的余地,但手机里缓存的视频却是罪证确凿。幸好我有把重要物品带在身边的习惯,才没有让他顺带翻出来。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创建了一个云端存储账号,将视频全部导入,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地删掉。
注视那根显示删除百分比的进度条时,我忽然感到尘埃落定的轻松和对未来归途的茫然。
是,我是做错了,我不应该以这样的手段去报复杨烨,还在违背他意志的情况下上了他。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如果我没有监控杨烨,我根本不可能会知道他是个双性人,也不会了解他在床上是另一番绝妙风情。我不会爱上他,或者说……我不会想上他。
那么我现在还会憎恨杨烨,也不会为此感到后悔了。
一个无解的悖论。
现在,我多希望我能和杨烨重新开始啊!但这是不可能的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让我成为杨烨的儿子,还要让我在恨他之后又爱他,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名为“血缘”的诅咒。
我永远没办法和杨烨在一起,我永远不能像黎修明那样,得到杨烨全部的爱和奉献。他说“爱我”只是在可怜我,他再爱我也只是对一个儿子的爱,而不是对他的丈夫。我说爱他不会得到幸福的微笑,只有那双看精神病一般的恐惧的眼神。
我不要他费心思治好我,也不要他可怜我,我只要他爱我——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既然永远得不到杨烨,我又凭什么把他让给黎修明?我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们?
恐怖的念头像长蛇攀上我的脊背,毒液如针,渗进五脏六腑。即便是大夏天的夜晚,我依然感到凉意森森。
我在害怕。
这想法一旦出现,便如扎根的爬山虎覆满了脑海,汹涌得拔不尽也止不住。
……我居然会产生杀了杨烨的念头。
杨卓,冷静下来!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但杨烨染血冰冷的身体和空洞无神的眼眸却总在我眼前晃动。
不可以,杨卓,不可以。这是犯法的,而且……他是你爸爸,你唯一的亲人。
提心吊胆地等待黎修明主动联系我、或者告知杨烨,这件事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我的头顶,但黎修明却像失了踪迹一般,直到去见心理医生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出现在我和杨烨面前。
反而令我更加心慌。
因此,我也再没有调戏杨烨的心思,他看起来似乎放松不少。
约好在周末做心理疏导,这一天,杨烨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坐进去。和杨烨处在同一狭小空间,我无意间挤到他,胳膊贴着他的胳膊。杨烨却不自在地扭着身子,被我发现了。
心里掠过一丝苦涩:只是这样的身体接触,他都要提防吗?
车开过一段路程,杨烨小声对我说:“你等会要乖乖的,医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个是对你好的,知道吗?”
我心不在焉地点头,心想:上次杨烨放了我的鸽子,现在我们一起出门,也算不算是一种约会呢?
如果黎修明把真相告诉杨烨,那现在估计就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约会了吧。
勉强提起精神,我决定不再多想,好好把握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问他:“那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