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醒来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窗外阳光正好，从窗帘的缝隙间挤进房里，将空气都染上暖色调。病后初愈，大脑宛若新生般舒适，就连发光的微尘撞进眼里，也没来由地窜起一丝喜悦。
大腿似乎被重物压着，杨烨低头，发现是杨卓趴在他的身上，已然熟睡。男孩忙了一上午，现在也累了，却不肯离开，坐在床边睡着了。杨烨盯着他，这个没有得到自己多少爱的孩子，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先前模模糊糊说的那句“不后悔生下你”是出于真心的，杨卓或许曾是生活的一场灾难，可那又如何呢？如果曾经好好待他的话，会不会有更多可能性？
唉，都怨他曾经对杨卓那样差劲，后来他们关系闹僵，也都怨他。
杨烨拍了拍杨卓的肩头，儿子很快醒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
“到床上睡吧。”杨烨轻拍另一边床，温声说，杨卓眼睛睁大了，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脸上似乎攀起一抹红晕。然后又低下头，不好意思似地挠着脸颊说：“爸爸……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杨卓的手探进被子，抬起膝盖，从床边钻了进去。被窝里暖烘烘的，像被阳光炙烤了一上午。他的爸爸睡在身边，那么近，触手可及。忍不住朝杨烨挪近些，似乎能摸到他的手指，碰到了，抓住了，握紧了。杨卓翻成侧睡的姿势，另一条手臂搭在杨烨身上，像拥抱他的姿势。
“爸爸，你饿了吗？我刚刚煮了粥……”手心因紧张出汗，杨卓没话找话。
“真的吗？小卓真好，等会我要多喝点。”
杨卓把他抱得更紧，下巴也朝颈窝处缩了缩，犹豫半晌，开口道：“爸爸，刚刚黎叔叔给你打电话了。”
“黎……？”杨烨迅速抓起床头的手机，查看通话记录，“他打电话做什么？”
“他说他等会过来。”杨卓撅了撅嘴，把手机从杨烨手中夺下，“你要给他回电话？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我们没有吵架。”杨烨叹了口气，想抢回手机，“他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没有。你身体没好，就别看手机了。”杨卓把手机藏在身后、杨烨够不着的地方，再次抱上父亲的身体，“你们就是吵架了，你这两天心情很差，而且黎叔叔也默认了。”
嘴唇蠕动着，杨烨没有回答，像抚摸毛绒玩具并从中获得慰籍一般，他摸了摸杨卓的头发。
“爸爸，你和黎叔叔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的。”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他嘛。”说这话的时候，杨烨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声音渐弱。
杨卓的嘴瘪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在自取其辱，不甘心地追问：“你为什么会喜欢黎叔叔呢？”
除了有钱一点，成熟一点，帅一点点，自己哪里比不上他？
“因为……我从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呀。”杨烨飞红了脸，嘴角不自觉流泻出一抹笑意，“小孩子就别问这么多了，你又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因为你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杨卓讨厌被杨烨当成小孩子，心想：我这个小孩子昨晚可是把你操得花枝乱颤呢。
“怎么天天说一些绕来绕去的歪理，这些事又没什么意思，干嘛那么想知道。”杨烨拉下脸，凶巴巴的样子。
但他吓不到杨卓，男孩继续问：“那我的另一个爸爸呢？你和我的那个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杨烨默不出声，杨卓撒娇：“爸爸，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但我真的很好奇嘛，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杨烨垂眼，咬了咬唇，终于下定决心。
“他家境很好，但是从来都不好好学习，经常和别人打架，学校里面也没人敢惹他。有一次，有个小胖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就被他揍掉了牙齿，最后是他爸妈来学校赔钱才平息了这件事。”
杨卓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到震惊，再到失落。他心心念念的未知生父，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混混看上了杨烨，与他发生关系，还强迫他生下自己的孩子，的确是他的不幸和痛苦。
“我爸爸……居然是这种人吗……”
多年前的记忆涌进脑海，杨卓想起杨烨少数揍他的一次。
那时，自从杨烨把同学借给他的漫画撕掉，他就被同学孤立了，大家都躲着他。某天，一个男生对他出言嘲讽，憋了许久的愤怒爆发，杨卓没忍住揍了对方，两人扭打在一起。他下手太重，把男生踹得吐了血。
最后学校通知了家长，杨烨赶过来，听说他把同学打伤，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了他一个耳光。
杨卓至今记得杨烨说的那句话：“我就知道你身上有犯罪基因。”
原来，另一个父亲就是个擅长暴力的疯子，杨烨提防他、憎恨他、恐惧他，皆出于此。暴力真的会遗传吗？难道说……他迟早也会变成那个神秘生父一般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