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谢谢你。”隋遇仿佛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嘴角依旧挂着温和浅笑:“因为鲥鱼真得很好吃。”
亚尔曼这次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闻言掀了掀眼皮,很是不以为意:“这也值得感谢吗?”
“为什么不值得呢?”隋遇含笑反问道。
亚尔曼再次沉默,冰蓝色的眼眸似是陷入思索。连晃动酒杯的手,也停住了动作。
隋遇见状单手支着下巴,主动询问道:“将军,你认为你在战场上厮杀的意义是什么呢?或者说,一直以来是什么在背后支撑着你坚持在前线参战?”
“这需要意义吗?”亚尔曼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微小弧度,只不过这份讥讽不是对隋遇,更像是自嘲。他紧紧盯着隋遇,高傲的语气中又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军雌天生好战,这是镌刻在我们骨血中的残暴与嗜杀,亘古不变。”
“所以,我不需要任何道谢。”亚尔曼冷漠到不近人情的拒绝,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冰河深渊,横在他与隋遇之间,难以跨越。
直到此刻,隋遇才真正感受到眼前这位英俊军雌那冷若冰霜的性格。
他仰头喝光杯中最后一口果汁,酸甜的味道充斥着味蕾,瞬间冲淡了甜点留在唇齿间的甜意。
隋遇双臂交叠搁于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强行赋予意义。”
“但是,也许在你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其他虫的眼中就是天大的欢喜。”
“将军,抛开异兽的威胁不谈,大部分虫族的日子不过是一日三餐。现下很少有虫会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是你令他们不需要战战兢兢地生存,而是能够安然享受生活的美好。哪怕再微小的幸福也有值得庆贺的价值,我觉得这就是要活下去的意义。”
“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和转机。”隋遇清润干净的声音在悠扬弦乐的衬托下,莫名有种安抚虫心的力量。雄虫勾唇浅笑,比起在校长室的桀骜与狡黠,此刻更多了一丝岁月静好的豁达与释然。
“如果三个月前的我死在了医院,或者你没有收回莫乌尔星群,那我今天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鲥鱼。”
“所以将军,你无法拒绝我的道谢。因为当我将感谢说出口时,这份谢意便只属于你。我收不回,你也避不开。”
精美繁复的铜制烛台稳稳立餐桌一端,白色蜡烛已燃剩半截。轻轻摇曳的烛光,一闪一闪。滚烫的蜡油无声滑落,堆积在托盘中,悄然留下时光流逝的凭证。
“不是所有虫都像你这样……知足。”亚尔曼措辞了好一会,才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雄虫大多早已习惯了坐享其成,不劳而获。他们只会认为这本该就是他们应享有的待遇,将雌虫一切的付出都看作理所应当。”
“我倒觉得他们很可怜。”隋遇毕竟是一名外来者,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虫族。所以他对于雄虫这一身份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和优越感。相反,他更习惯于跳出雄虫身份的限制,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切。
他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向亚尔曼缓缓道出:“因为他们活得太空虚,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除了雄虫这具躯壳,其实一无所有。”
“有时候,一味的索取倒不如适当的给予。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真正敞开心扉的分享。分享心情,分享快乐,分享爱意……”
隋遇的声音渐渐放低,与其说是对亚尔曼诉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也不懂,对那些很珍贵的心意避之不及,以至于错过了太多。现在虽然明白了,但是我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隋遇双手抵住额头,卸了力道的肩膀松垮下去,整只虫看起来有些颓然。他的视线无力地落在面前浅粉色的蔷薇花上,茶色瞳仁中空空荡荡,明显失去了之前的神采。
这些时日,隋遇一个人在这个大宅子里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明明才是最害怕孤独的那个人。
可他却总是将别人丢下,独自离开。
这几个月,虽然有塞斯陪着,但对方总归是个机器人。有些话,隋遇说不出口。
今晚,在这个餐桌上还是第一次有人陪隋遇吃饭。所以,他难免有些多言,忍不住倾诉一二。
“谢谢你陪我聊天。”隋遇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亚尔曼,再次道谢。这次的语气,比刚才更加真诚,更加发自肺腑。
亚尔曼与隋遇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缓缓移开视线。这次他没有再冷硬拒绝,而是平静地接受谢意。
“不客气。”
在鲜花烛光,美妙琴声的陪伴下,这场晚餐最终以亚尔曼的离席而告终。
隋遇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平静的目光有些发飘,像是在发呆。
“将军,”他倏然出声道,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嗯……我可以叫你亚尔曼吗?”
军雌上楼的动作陡然一滞,整只虫僵立良久。就在隋遇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或许有些逾矩时,对方才缓缓说出二个字:“可以。”
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说完,峻拔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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