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海县地处富饶的江南,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县。
东临东海,三面环山,四通八达,交通十分便利。城内商铺林立,商贩众多很是繁荣。
县城东面的内海人们称之为晏海,也是县城名字的由来。北面的山为晏幽山,与南面的晏阳山遥遥相对。西面有一处连绵险峻的群山,最高处有三座山峰毗邻矗立,名为三元山。
据说大靖朝的第一位三元便是在这山里某个村落中长大,寒窗苦读后一朝成名,因此得名。连那座村子,也改了名字叫三元村。
县城内有两条运河的支流,自西向东汇入大海。一南一北,故称南河与北河。两条河流的入海口皆设立了港口,内有码头无数,每日往返停靠船只众多。
隋遇坐在县衙后宅的大厅中,听着县衙主簿孙一鹤为他讲述晏海县的风土人情。
孙一鹤已是花甲之年,前任知县卸任后,一直到隋遇上任前,都是他暂代知县一职。毕竟是大县,县衙地处县城中央,坐北朝南,占地颇大。
县衙里有四班衙役,共八百余人人。分别为皂班、快班、民壮、捕班,各司其职。而罗润衣便是这四班衙役的头,平日里这些人衙役的训练皆是由他负责。
至于县衙的文书工作则由三十名书吏完成,分别隶属吏、户、礼、兵、刑、工这六房中。
除了这些,还有负责验尸的仵作,做活的长工,林林总总加起来近一千人。
县衙由南向北依次为大堂,中庭与后宅。大堂西边为值班的当差房,白天一班,晚上三班倒用来巡逻。东面则是六房书吏处理文书的地方。
中庭西边为四班衙役的班房,那些还未成家的年轻衙役大多住在这里。班房与马厩相邻,旁边还有一个极为开阔的空地,是每日衙役练武的场地。西北角为县衙的监牢,监牢旁便是仵作房。
为了方便保存尸体,仵作房还专门仿照北方的地窖建了地下一层,用来存放尸体。仵作房的东边便是库房,用来存放税钱、官物、盗赃还有凶杀案件中使用的凶器,证物等。
中庭东侧为一排案房,存放着六房所负责的全县城的档案文书。
后宅则是住着知县和家眷,丫鬟和一些长工。鉴于隋遇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目前后宅仅居住着隋遇,捕头罗润衣,主簿孙一鹤,仵作周世敬以及干活的丫鬟工人。
隋遇认真听着孙一鹤的介绍,将每一处都记在了脑海中。他从大门一路来到后宅,整个县衙给他的感觉就是简朴利落,井井有条。人多却不显杂乱,朴素却不失大方。
内宅中那座小花园里虽然没有奇花异草,但显然也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普通的花草树木,自成一派清雅之韵。
就在孙一鹤为隋遇介绍县衙时,罗润衣已将县衙所有人集合在了中庭的练武场中,等着隋遇这位新任知县前去训话。
隋遇看着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衫,想了一下直接拄着棍就去了中庭,连脸都没洗。
所以,当练武场上的人看到他们的新任知县一身狼狈,拄着棍一瘸一拐走来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十分复杂。
隋遇爬上高台,在众人面前站定,也不细看他们的脸色,缓缓开口道:“我上任途中不幸遭盗匪所劫,吃了不少苦。幸而罗捕头带着弟兄们及时赶到,救下了我,否则性命堪忧。我头上的伤,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我如今已失忆,过往一切皆已忘却。不过,我也听闻了关于本人的一些事迹,知道我没什么好名声。至于我犯下的那些腌臜事,哪怕我已经忘了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所以我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隋遇似是站得累了,又换了个一条腿撑地:“我知道晏海县的大多数人,或者说所有人都不欢迎我。但是不管你们怎么想,我都是晏海县的知县。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责出其力。”
“我也懒得打肿脸充胖子,大言不惭地说些空话,漂亮话。是非自有公论,公道自在人心。若大家愿意信我,就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只要有一人认为我德不配位,才不堪任,我便自行辞官,此生绝不再踏入晏海县一步。”
“这话我既说出,在场众人都是见证。如若我隋遇反悔,天打雷劈,不入轮回。”
话音落下,训练场几百人面上皆变了脸色。隋遇刚刚那话,可谓是极为狠毒的誓言。古人大多信鬼神一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说出此等毒誓。
这番话,已让在场大多数人心里对隋遇有了些微转变。晏海县与京城相隔千里,对于这位知县他们之前也只是听过许多传闻,从未见过真人。
此番一见,心里多少觉得传言不可尽信。不论是沉稳的举止,还是恳切的言辞,都不像一个浪荡的纨绔子弟能说出来的。
隋遇站在那脸色不动如山,任由下面几百口人神色各异地打量着。站在他身后的罗润衣与孙一鹤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对于隋遇这番举动十分意外。
尤其是孙一鹤,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向隋遇的眼神暗含探究。
这隋六郎,难道真得因为失忆就轻易转了性子?
罗润衣也是相同的看法,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弃恶从善,浪子回头。但这八个字,说出容易,做到却很难。
纵观古今,能够迷途知返的人少之又少,大多都是深陷奸佞不可自拔,最终害人害己。
罗润衣垂下眼眸,眼里闪过一道暗光。先不论这位知县大人本性如何,这番话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倘若真是虚言,就能有理有据地将他撵回京城去。
隋遇一回头就见到那位一直对他冷嘲热讽的罗捕头,满面春风眉眼舒展,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隋遇对这位罗捕头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朝孙一鹤微微颔首,便拄着棍回了屋。
衙门的主厨吴三娘的手艺相当好,虽然是些家常菜,却色香味俱佳,勾得人食指大动。原身被盗贼绑在柴房数天,每日都只能吃些残羹剩饭,隋遇穿过来后,早已饥肠辘辘。他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喝了两碗汤才停下筷子。
罗润衣见他吃得欢畅,两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像只藏食的松鼠极为有趣,赞叹道:“大人胃口倒是很好。”
隋遇慢悠悠喝下最后一口汤,意有所指道:“没有你在,会更好。”
意思就是,你很倒胃口!
罗润衣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被厌恶的自觉:“那真是可惜,大人还要与我一起吃一个月的饭,还是早日适应为好。”
隋遇拿起帕子擦擦嘴,皮笑肉不笑道:“你怎么知道只有一个月?万一本大人留下来了呢?”
罗润衣眉毛轻扬:“那我自然是追随大人左右,鞍前马后以效犬马之劳。”
隋遇呵呵两声,不再说话。
他怕自己再和这个臭萝卜头多说两句,就要将吃下去的饭全部吐在他脸上。
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回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