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个被意外牵扯进来的路人。
他被关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被迫面对那个年轻女人的遗像和一抔骨灰。
他看着那张黑白的相片。相片中的女人也好似在看着他。
身上没有能看时间的东西,渐渐的,那从采光井中唯一透进的光芒都消失了。
那种不知名的感觉,随着光线消失时间流逝,变得逐渐清晰。
那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极度恐怖。
…………
私人医院,高级病房中躺着一名形貌枯槁的妇人。
输液卡上她的年龄不过五十出头,样貌却因为疾病而过度苍老,仿佛已经六七十岁。
她带着氧气罩,晚期心脏病已经令她虚弱到近乎昏迷。
柯宁陪护在她身边,从果篮中拿出水果削皮,当听到阿泰说的那句“我劝你不要那么做,毕竟……他是小念的亲生父亲”时,他突然抑制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几乎拿不住手中的水果刀,连肩膀都细细抖动起来。
“你真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
“……”
病床上,他的母亲发出微弱的低吟,轻轻蹙眉。
柯宁缓了两口气,将水果和刀子放回,起身走出了病房。
“这是违法的,你这样做后面会出大事!”阿泰看着他,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配型已经成功了。”柯宁靠着墙,“一个这样的人,却能够同时救下我的母亲和孩子。你不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吗?”
“你……”阿泰眼神中挟带着不可理喻,“夫人的情况你清楚,她已经——”
“我想让他死!”柯宁忽的说,“我想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让他死!!——”
“你清醒一点!”阿泰低喝,皱眉看着他:“贺昀之不会放过你……”
“放过我?呵呵,有本事他杀了我!就让他杀了我!”
结束吧。
…………
眼前景象走马灯般一路变幻着。
小鹿整个人轻得好似要飞起来。
一会儿是在安静的疗养院;一会儿是初来乍到那座庄园;一会儿是贺先生或亲近或疏离的面庞;一会儿又是碧螺湾宽广无人的房间和窗外一望无际的海域。紧接着,眼前景象变作来来回回的医生、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充斥了各种指标仪器的空房间……
回去、回去……要回去。他对自己说。
为了留下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太多太多了。
是他太过愚蠢。
曾经在奥地利的疗养院住了三年,虽然没有庄园的富足与香甜,却简单又纯粹。
或许,无法再回到那里了,那么就去一个类似的地方,一个不再有任何人认识他、能够重新开始属于自己新生活的地方。
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
窗外洒进一簇日出的暖光,温热地覆在手背上。
门外有隐隐约约的人声。
但一时听不出他们在说些什么。
没一会儿,推门进来一个熟悉的略胖的身影,正是黄助理。
见他醒来,黄助理面色一缓,赶忙上前了几步,说道:“你醒了啊,有不舒服吗?要上卫生间吗?”
小鹿摇摇头。
黄助理几不可见地停顿几秒,随后嘴角挂上几分笑来:“手术很成功……虽然ICU多住了几天,但总体指标都是正常的,很快就能出院了。”
“……”
“先生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小鹿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一时却没能发出声音。大概是那几天被关在地下室,一直发疯似的叫喊,真把喉咙喊坏了。
青天白日的,想起那个地方,还是忍不住恐惧。
黄助理欲言又止,观察着他的神色,又道:“肝脏有自愈的功能,好好休养,会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你不要害怕。”
小鹿摇了摇头,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让先生不要再来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走了。
在自己彻底成为一个笑话之前。